被他紧靠着的宋嬷嬷唯有歉意地看着虞凝霜,而后者只是摇摇头,表示并不在意。
虞凝霜现在终于明白,为何众人提起福寿郎都是那样奇怪的态度,他这样官家的小郎君又怎么会“不读书”了。
自闭症?躁郁症?还是智力障碍?
无论是什么,她都努力散发着友好的气息,与他保持着安全距离, 默默看着他。
严澄眼里还噙着方才哭闹的泪, 却皱着眉认真吃饭, 捧着一个比他手还大的煊软的笋蕨包子, 一口一口咬着吃完了。
简直像是一只要尽快进食完,好躲回树洞的小松鼠。
看起来要多招人心疼, 有多招人心疼。
作为亲手带大一双弟妹的长姐, 虞凝霜最见不得孩子受委屈。
尤其是长得好看的孩子。
不得不说,这小家伙长得是真好, 唇红齿白, 眉清目秀。不哭不闹的时候, 倒是有几分高冷的贵公子气质,和严铄特别像,不愧是一母同胞的兄弟。
只不过严铄那是千年寒冰成了精, 严澄却是刚结了表层的脆脆冰, 有一种可怜巴巴的怯弱, 好似随时要破碎。
虞凝霜听说他今年十岁,和虞川同岁, 可自家那粗茶淡饭养出的弟弟,竟比严澄看起来还高一些。
虞凝霜心里唏嘘,嘴上也总想搭话。
“福寿郎,我是你阿兄新娶的妻子。”
“蛋羹好吃吗?”
“你最喜欢吃什么呀?”
可无论她说什么,严澄均是一声不吭。
两位嬷嬷也只暗叹气,不说话,气氛沉郁得很。
好在这屋里不只有虞凝霜一人叽叽喳喳,那竹笼里的一只绣眼小鸟,便不时应和她几声。
虞凝霜问:“福寿郎,这鸟儿叫什么名字?”
严澄猛然抬头,戒备满满地看着虞凝霜。
宋嬷嬷暖场,答:“福寿郎似给它起名叫‘梅子’,老奴也不太确定。”
毕竟严澄从未开口叫过,宋嬷嬷是看他画这鸟儿时,边上都会歪歪扭扭写上“梅子”两字,这才大胆猜测。
“梅子?这名字倒是特别。”
虞凝霜含着笑看那绣眼鸟。
它有着浅灰色的肚腹短毛和微勾的小喙,环着眼睛长的一圈白色绒羽则是名字的来源。那丝光闪耀的背羽和翅膀最美,随着角度的转变,流幻出时青时黄的奇特颜色。
虞凝霜福至心灵。
“啊!是不是因为它的羽色?便如梅子青中带黄、半青不黄的?”
正努力干饭的严澄动作一顿,脸仍埋在粥碗里,但是很轻、很轻地点了点头。
虞凝霜跟着猛点头,不遗余力地夸。
“你真会起名字。这名字又可爱,又形象,多配一只小鸟啊!”
严澄把脸埋得更低了些。
“梅子,啾啾啾,梅子。”
虞凝霜一迭声逗着那鸟儿,又忽然想起什么似的,向严澄兴冲冲道:“你等一下,等一下啊——”
话音还没落到地上,虞凝霜已经拔腿疾步而去,两位嬷嬷谁也没跟上。
严澄三下五除二用完了剩下的朝食,不知跑到哪里去的虞凝霜还没回来。
趁着嬷嬷们收拾碗筷,严澄几不可察挪了挪身子,偷偷往房门方向看去。
正逢上虞凝霜气喘吁撞回他的视线,手里拎着一只小竹篮。
“赶巧了!卜大郎今日就买了梅子。”
虞凝霜笑着将那小篮置于严澄面前。
她额间的汗珠和梅子上沁的露珠,一同逆着光闪烁,点亮了严澄的眼睛。
这篮梅子买得也实在应景,正是青黄相间的颜色。
虞凝霜眼珠一转,“福寿郎,我们来挑一个和鸟儿颜色最相近的梅子,怎么样?”
严澄不说话,却去将鸟笼抱来,放到了竹篮边,而后真的低头挑起了梅子来。
两位嬷嬷在一旁,交换了无比震惊的眼神。
毫不夸张地说,虞凝霜很擅长带孩子。
她同时拥有现世先进的理论指导和今生丰富的实践经验,加之天生亲和力足,这般耐心观察、小心应对之后,居然能够和初次见面的严澄相安无事,一起坐在案边挑梅子。
只见虞凝霜拿起一个果子比在鸟儿旁边,严澄摇了摇头,拿起另一个。虞凝霜偏着头细看之后说“好像浅了些”,严澄便将手中果子放下。
两位嬷嬷屏息凝神一声都不敢出,生怕打扰这珍贵的平静,眼看着二人就这么乐此不疲地挑了一整篮,最后还真挑出一个颜色和鸟儿几乎无差的果子。
严澄将其探到笼边比对时,鸟儿冷不丁蹦了过来。
香软的果子对它极具吸引力,当即欢快地振翅俯身,在上啄了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