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金帘梳我也就是在内宅戴戴,哄母亲开心,不会弄丢的。”
“此间所得一切物件,我离开严家时分文不取,全数奉还。”
严铄静滞半晌,眉峰重凝,只道“随你。”
*——*——*
新妇拜堂,要先拜家祠。
那里已支起一张八仙供桌,摆了妆奁、镜子、针线等巧物。
虞凝霜行礼拜过,便拿上自己亲手准备的礼品,和严铄、李嬷嬷去拜见楚雁君。
微茫晨曦中,严府彻夜燃的灯烛仍是彩光熠熠,将鸦青色的天烘出一片喜气。
从家祠往正房不长不短的这段距离,李嬷嬷一直在说话。她一会儿夸虞凝霜“仙女一样”,一会儿问起她的饮食等喜好,一会儿又向她解释“大娘子本该在厅堂见您,可她早起一般都极为虚弱,这便改在屋里,请娘子见谅”,极为健谈。
虞凝霜自是连连回应。有李嬷嬷陪着说话,一言不发的严铄更显得有些不必要。
行走间,三人来到正屋,掀开那在夏日里过于厚重的棉帘子,先后步入屋内。
第23章 甘草梅、新妇不跪
一进正屋, 虞凝霜便微眯双眸,定睛细瞧,力求马上掌握屋中情形。
那位半倚于床榻、穿暗红衣衫的大娘子, 自然就是她的婆母楚雁君。
床榻下,另侍着一位高瘦的嬷嬷,也是昨晚见过的,似是姓宋;再下,又有一位嘴角带痣的年轻娘子领着三位粗衣的婆子。
因在内室,此处没有男子。
唯一的例外,就是楚雁君身边的郎中。
那郎中年岁五旬上下, 正捋着胡子在给楚雁君把脉。
虞凝霜心中有了数, 旁人一概不管, 只行至榻前, 捉裙便要跪拜。
没想到楚雁君忽然开口。
“哎——快拦着!新妇不跪,新妇不跪!(1)”
她说这话时, 宋嬷嬷正忙着拽开没眼力见儿的郎中, 其他仆妇也没反应过来。
便只有严铄,一双骨节如青青玉竹的手, 忽地挈住了虞凝霜的左肋, 将她扶住。
两人所穿, 都是特意为了今日见礼备好的银红色衣衫,本就相配。如今这么一扶,衣料摩挲, 身肢牵缠, 便如同一双连理之木。
严铄举动, 看得楚雁君都微惊,转而又会心一笑。
“还是清和疼自己娘子。”
她笑得又咳起来, 可就算咳,也是带着笑音。
“行了行了,快放开你娘子,让为娘的看一看。”
严铄这才如梦初醒般松开,软玉滑润,便径自从他手中溜走。
他为自己举止感到失措,下意识想窥一窥虞凝霜的表情,正见她睫羽忽闪,明显的神思混乱,甚至用欲语还休的表情看着他。
严铄忽然有些安心。
然而,虞凝霜此时所感所想,和严铄所感所想其实有着天壤之别。
她心头大乱,是因为闹不明白这句“新妇不跪”是什么意思。
便想着,莫不是楚大娘子不认她这个儿媳?
或是要给她个下马威?
那这以后难度可就大了,是不是得找严铄商量商量涨薪?
幸运的是,事实与虞凝霜想的正好相反。
还有些发愣的她被楚大娘子唤到身边,对方语气十分温柔。
“好孩子,新妇不跪,这是章程。”
满屋仆妇听了,心中都各自分明。
这怎么就是章程了?
新妇不跪,那是前朝女皇定的章程,是那些生活在那个最恣意自由的盛放朝代的女郎们,有幸才享受的特权。
都过去一百多年了,本朝极少有人家再循这个旧制。
就算有,那也是因新妇乃高门下嫁,婆家才这般娇哄着。
可自家这一位……不是只是胥吏之女吗?
众人恍然,这是大娘子找个由头心疼新妇啊!
可见真的很重视这个儿媳。
她们便都忍不住仔细打量虞凝霜。虽说昨夜也看过,可此时离得近了,方看清真容。
待看清了,又想,难怪大娘子看重。
单凭容貌一点,这位虞娘子就实在招人喜欢。
她的眼睛长得尤其好,眼裂长而弯,自是圆润讨喜的拱形,于是天然盛装着一段风流、两点笑意。
而若是真笑起来,就如东出之弦月,蕴着漫天星芒;又如新绿的柳芽儿,抚在粼粼春江水。
也不怪仆妇们少见多怪,毕竟就连曾见识过许多官家亲眷的楚雁君,都一时被那眼睛晃得失了神。
且虞凝霜和那些珠围翠绕的美人又有不同。
丰姿耀耀,青春昭昭,华美的衣饰于她而言是锦上添花,但难夺其本身光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