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晴也无不忧心, 虚望着虞凝霜寝房紧闭的门。
“虞娘子如此难过, 这几天你我万事都要细心些。”
贞儿点头, 让小晴先去休息,自己守在了门口。
而她们口中“如此难过”的虞凝霜, 正趴着躲在被窝里,剥着她的盐焗鹌鹑蛋。
她的脸上泪痕阑干,可见方才哭得很卖力气。
虽说是提早与凌玉章编排好的说辞,然而只要将阿娘和恶疾放置在同一个场景中,只要想到这可能性的万分之一,虞凝霜的心痛难当便不参虚假,演技自然也真实。
此时她的眼里还噙着泪花,视物不清,都剥不好鹌鹑蛋了!
终于,最后一个鹌鹑蛋也进了虞凝霜嘴里。
它弹滑得仿佛有生命一样,在唇齿间骨碌着躲藏两回合,才被咬住咽下。
韧润的蛋白和绵糯的蛋黄都浸着五香香料的美味,虞凝霜快乐地蹬了蹬腿。
她想,盐焗鹌鹑蛋都又做了一茬,且也吃完了,这场戏也唱到了尾声。
如今就看刘太后那边的反应了。
与虞凝霜的轻松愉快不同,刘太后此时确实有些困扰。
虞凝霜和凌玉章合力演的这出戏酣畅淋漓、一气呵成,甚至都没有特意掩人耳目地修饰修饰。
虞家母女说病就病,说好就好,一连串动作未免太过显眼。
可刘太后知晓,凌玉章给出的,并不是一个诊断结果,而是一个态度。
她既然说许宝花生命垂危,那许宝花就是生命垂危。
如若不信,那便是亲手将自己和凌玉章多年的情分,以及后者那享誉天下的医术丢到地上糟践。
这是阳谋。
两边的砝码已经摆得清清楚楚,两边的人则通通心照不宣。
就是要逼迫着刘太后不信也得信。
信不信且不论,刘太后只是想不明白虞凝霜为何在此时忽生退意——
她在这慈宁殿中极其得脸,一应吃穿用度比许多大家闺秀都来的金贵精致。
更别说,她刚办好了赐酺那样的大差事,自己亦看重她,可谓前途无限。
通天的名利近在咫尺,为何不要?
刘太后只觉得虞凝霜年少草率,不顾全局,连带着偏宠这小妹的凌玉章都跟着犯糊涂。
关键是,刘太后已经习惯了虞凝霜留在小厨房,时常送来那些精美的菜肴。
虽然说一开始凌玉章便说明,只是将这孩子放到宫中稍加历练一年半载……此时刘太后却不想放手了。
便如借钱时是孙子,还钱时是大爷。
再温柔慈祥的人也有私心。
这样好的女官,她用着舒心又放心,自然想将其在身边长留。
于是刘太后揣着明白装糊涂,硬装到底。
就许宝花生病一事,她将虞凝霜叫来好一番安慰,许诺她排遣去太医尽心医治,又赐下一些财物。
虞凝霜有些懵,心说这是不肯放人啊。
她何德何能,能让太后昧着良心这样挽留?
面上不显,当天的夕食,虞凝霜却亲手做了一道双鲤糕。
这双鲤糕里没有鲤鱼,而是一道非常可爱的甜点。
自从来到这慈宁殿小厨房,虞凝霜就让内造局制造了许多点心模子,对方都是心甘情愿、加班加点抓紧打造了送过来。
其中,就有一对鲤鱼的铜模子。
这模具做得栩栩如生,连鲤鱼的鳞片纹路都清晰毕现。
虞凝霜调制了两种口味的糖糊。一是将红豆沙稀释了,二是将椰奶凝练,然后再都加入海石花浓浆帮助它们凝固成型。
这样扣出来,就是一红一白、两条胖乎乎的大鲤鱼。
红鱼说到底,就是一块羊羹。光滑而细腻,如同一块匀净的嫣红色宝石,微微透亮。
它也像羊羹那样口感绵润,并无弹性,而是双唇轻轻一抿就化开。
至于白鱼,本质上则是一块椰奶冻,弹滑极了,稍碰一下就会细细颤悠,像是要蹦跶起来。
说来有趣,明明是同样用海石花做凝固剂,加入这两种食材之后,呈现出的却是完全不一样的质感。
但无论如何,两者都味美色润,加之那讨喜的鲤鱼形状,见之就令人开怀。
最后,虞凝霜在白鱼额上加了一块圆且小的红豆沙球,又在红鱼额上同样加上颜色相反的一块白椰浆冻。
……
正餐用尽,刘太后看着虞凝霜端了这样一道双鲤糕而来,也就什么都明白了。
白鱼头顶红珠,这样的品相叫做“佛顶珠”;而红鱼头顶白珠,则被叫做“白佛顶”。
鲤鱼本没有长得这样好看的,如此细致的区分方法乃是金鱼的品相,被虞凝霜借鉴到糕饼制作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