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凝霜微凝眉,看着郑淑妃双手眷恋地滑过书页。她的动作看似轻柔, 尖如杏仁的指甲却在上面留下一条条光亮的痕迹。
她垂着头,虞凝霜看不清她的表情,只听着她继续自说自话。
“在潜邸时,陛下常与本宫共读春秋,也一起赋诗写字。”
“只是陛下心怀天下,所做都是怀古之策论或是咏物讽喻之诗,倒是从未为本宫做过诗篇。”
赵律的后宫充盈,去得也勤快。
但为了不留下耽于儿女情爱的名声,除了赞扬中宫皇后以显夫妻情深的那几首,他还真的只为李贵妃做过一首诗。
即使李贵妃本人,乃是字都没认全的舞姬出身。
而郑淑妃出身清贵的书香门第,并曾与赵律有过红袖添香的缱绻时光,其心中痴怨可想而知。
郑淑妃忽然说起这些有的没的,虞凝霜心中已然警铃大作,便听她又说道。
“李贵妃总说陛下因为桃胶赐诗于她。可虞娘子,那桃胶是你做的呀,其实这诗是给你的呀。再加上酥山这一首,你已经得了陛下两首诗了。”
对李贵妃的嘲讽,以及对虞凝霜的羡慕微妙地结合在一起,怪异非常。
“虞娘子,你比我、不,比我们都强啊……”
压根没给虞凝霜回话的机会,郑淑妃继续道。
“本宫能位居四妃,不过是仗着是潜邸旧人的情分,再加上有那么一个女儿。”
郑淑妃再一次笑起来。
她笑容中那一种懵然纯真中掩藏的天然的残忍,从虞凝霜这个角度看去,和她的女儿格外相像。
“这宫中的花儿啊,有常开不败的,也有乍然新绽的。倒是我成了无人问津,即将衰败的那一朵了。”
虞凝霜心惊如雷,然而这样的情况下说多错多,她正斟酌言辞,“救兵”刚好来了。
是宫人端来了点心,及时打断了这诡异的氛围。
银盘之中,摆着几个嫩青绿色的苹果。
苹果的表面光滑润亮,像是刚从树上摘下来似的,还沁着露珠的湿气。
郑淑妃抚掌而笑,“瞧,这苹果乍一看还是那么真。”
之前制作樱桃鹅肝时,虞凝霜预见到了制作慕斯的可能性,这次就尝试了一下。
照例,仍是做的一道仿真水果点心,苹果慕斯。
她先做出了模仿苹果本体的慕斯球,而后将其浸入事先备好的苹果果泥胶。
果泥胶是用果肉做的,本是浅淡的米黄色,但是虞凝霜调节了色彩,特意让它变成那样青翠欲滴的颜色。
于是这胶面一挂,光润似打了蜡的大苹果就应运而生。
食材用的也是青苹果,虽然微酸,但是果味浓厚非常,比寻常苹果要好吃。
挂上果胶面之后,虞凝霜便将其送去井里冰镇。
如今天气寒凉,胶面很快就凝固了,这苹果慕斯本来已经给郑淑妃呈上来过。
但是对方看了看,忽然说她有一套瓜果纹的银盘,与这点心更相配,让宫人换了去,此时才又呈上来。
郑淑妃:“虞娘子,你别嫌弃本宫麻烦,美食配美器,方不辜负你这点心。况且本宫要先看看这二者是否搭配,才好决定是否将其呈上宴席。”
虞凝霜表面恭谨地应下,心中却哀嚎。
看来郑淑妃真的也要举办宴席啊!
五日赐酺虽已结束,其余韵却未绝。
不止体现在宫中处处以珠玉倚绣缀饰的华美之上,还体现在各宫各阁仍在举办各种小型的宴饮和聚会。
比如前日,李贵妃便办了一场小茶宴。
茶宴是露天的,在李贵妃那一片御赐的桃林中举办。
说实在,九月末的桃林……真没什么可堪宴饮的噱头。
一没有灿烂的桃花,二没有饱满的桃实,怪不得也只能命名为“桃林宴”了。
且那些桃树被移植到那祥合阁年份尚浅,并不算高大,更因深秋而叶落大半,绝不算好景致。
然而,何须其他景物衬托?
腹中胎儿已近七个月,挺着肚子的李贵妃本身就是那阁中最好的景致。
怀着万众期待的龙嗣举办宴会,其尊荣与欢乐,外人难以想象,只能嫉恨。
虞凝霜觉得郑淑妃就是因此才也要跟风举办宴席。
刚才也和她提了一嘴,想让她帮着置办宴席吃食。
虞凝霜不置可否地敷衍了过去,现在郑淑妃竟又重提,看来此事她意已决,虞凝霜也逃不掉了。
虞凝霜不由在心中叹气,心说贵人们脑袋一拍,底下人就要忙断了腿。
比如那五日赐酺,光是膳食当口便有千人参与,其中压力和辛劳,何人知晓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