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凝霜随即快速翻炒起来, 然后一个神奇的现象就在众人面前上演——本来透明无色的糖浆纷纷沾到山楂上,然后慢慢显出了雪白的颜色。
直到每一颗山楂上都裹满了雪白的糖霜, 而且各不粘连, 才算成功。
“呼。”虞凝霜擦擦汗,终于松了一口气。
她又没有温度计, 锅具和火候也不好调节。她还真有点拿不准, 生怕一不小心把糖浆熬过了头。
“陈阿公, 郭阿婆你们看清楚了吗?”虞凝霜耐心地给老夫妻讲解。
“糖浆就熬到刚才那样,冒的气泡绵密而小巧的时候,就要下山楂了。再熬就熬过了。”
谷晓星便问:“娘子, 糖熬过了会怎么样呀?”
“倒也没什么, 只不过这糖霜山楂是做不成了, 咱们就得做冰糖葫芦了。”
糖浆的熬制实在是讲究甚多。
熬制的火候不同,做出来的效果也截然不同。
虞凝霜将这个过程称之为“一念成佛, 一念成魔”,
有的人想做拔丝地瓜,结果糖没熬到位,最后就做成了糖霜地瓜;有人想做糖霜苹果,不小心把糖熬过了,最后就得到一盘拔丝苹果……
糖霜和拔丝,简直是一对欢喜冤家。
拔丝固然美味,然而只要温度稍有回升就会融化,稍微放置一会儿就不再硬脆,因此虞凝霜要做的,便是那更好保存、也更方便贩卖的糖霜山楂,又名“雪花山楂球”。
立冬那一日的虞家可不是白回的,虞凝霜从山楂酒中获取了新的灵感,将山楂作为糕饼铺子的第一批商品之一。
山楂正应季,因此价格便宜,关键是它营养丰富,酸甜可口,老少皆宜。
于是虞凝霜小手一挥,直接购入三十来斤,带着老夫妇制作起来。
锅里剩余的糖渍都不用刷洗,只要稍微加点水,再一加热,就变成了暖融融的糖水,四人分着喝了,然后重起一锅,开始熬糖。
这一锅糖浆刚冒起大泡时,梁大娘回来了。
她一眼就见到了那些正在摊开晾凉的山楂球。
“哎哟,多好看呢!叫人看着就喜欢。”
待听明白这山楂球的名字之后,她更是连连点头,直说好听。
虞凝霜也觉得这个名字特别好听,“雪花山楂球”,真是恰到好处。
给菜肴成品起名时,若是直接沿用食材的名字——便过于直白,不够含蓄,且多少有点敷衍的意思。
以食为天,同时拥有灿烂饮食文明和深邃文字素养的华夏人,一般不愿如此。
所以,从古至今,他们无论如何都起不出西餐厅里那种“煎三文鱼配酸奶油柠檬屑酱汁”啰啰嗦嗦、又实在很无聊的名字。
中式菜名,以意韵为先,还要讲究神形兼备,还要做到含义优美。
就算需要直接点名食材,他们也会对其进行巧妙的加工——“腰子”不再叫腰子,而叫“腰花”;“鱼尾”不再叫鱼尾,而叫“甩水”。
只需这些细微的改动,风格便截然不同。
当然,还有一种也很常见的起名方法,那就是善用比拟之法。
金色的玉米粒炒玉白色的松子,便是“金玉满堂”;
同样圆润的青豆和鸡头米同炒,因其一青一白,便是“翡翠白玉珠”。
至于将鸡叫做凤更是稀松平常,卤鸡爪便是“卤凤爪”,连可乐鸡翅都可叫做“可乐凤翼”。
如上,很多比拟是有迹可循的,所依据的是食材的形貌。
当然,也有一些如“八仙过海闹罗汉”这般的菜名,单从字面上来看,已经根本看不出是一道什么菜了。
这一类名字确实足够喜庆吉祥,然而虞凝霜却觉得多少有一些过于抽象和夸张了。
所以她才觉得“雪花山楂球”这个名字尤其精妙。
没有过多修饰,也并非平铺直叙,将糖霜比作雪花恰到好处,刚好让人联想起雪地里滚落的一颗颗山楂,艳如珊瑚,灼似朱砂。
不用像其他华丽菜肴被说得游龙戏凤、云蒸霞蔚那样天花乱坠……雪中的山楂,已经足够美好。
这是一幅绝大多数人都见过的,安稳而真实的景色。
自然也能获得绝大多数人的好感。
就如梁大娘,便迫不及待填了一颗山楂球入口。
粗粗沙沙的糖霜壳先触到舌面,冷却下来的糖霜,其质感干燥分明,甚至带着一点点的脆。
她狠下心一口咬下去,便突破了山楂那略硬韧的皮,触及其中绵软的果肉。
梁大娘先是被酸到呲牙咧嘴,忍不住地吸气,然而很快,融化的糖霜便将她解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