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正如她所说,她和马坚往堂前一过,谁更惨一目了然……
但是虞凝霜不是先出手的那一方,证人们也都向着她。加上她表明了自己是严铄娘子,府衙众人不能不给几分薄面,便将她请到这偏厅里休息上药,还给她备了茶水果子。
至于马坚,还皮开肉绽地在廊下晾着呢,只等着什么时候醒了好提审。
看那样子,还得再晕一阵子。
严铄就算现在过去,也没有马坚堂审可听。
但是虞凝霜还真另有一件事,想请严铄帮忙——去看看府衙卷宗,看那店铺是否真的改了马坚的名。
她仍替田忍冬不甘心。
严铄答应了,起身出门。
门在身后缓缓合上的瞬间,严铄便停下脚步。
他焦躁地揉了揉眼眶,不像是要将被虞凝霜伤处刺出的疼痛从眼中揉去。
揉了数下,那片触目惊心的血痕仍像是刻在他眼睛里。
虞凝霜让他去查卷宗,实则他有些庆幸,因为有了一个离开这间偏厅的理由。
不是不担心虞凝霜,不是不想在此处陪着她,而是此时此刻,严铄心中竟是无比惊悸,无法再平静地面对她。
今日之事,让他再一次看清了虞凝霜所具有的,那一种强蛮而旺盛的力量。
躯体是否康健,名声是否清明,这些绝大多数人都小心翼翼惦念之物,她其实并不在乎。
为了达到目的,她什么都可以放弃。
如同之前那一次,她以母亲声誉,一步一步逼着自己驱逐了黄郎中。
这一次,她甚至不惜以自己入局,也要把马坚送到公堂上来。
即使,马坚的拳头但凡偏半寸,就可能废了她一只眼睛。
太疯了……严铄扶额叹气。
这样的她,莫说是一场虚假的婚姻,就算是一场真实的婚姻,只要她想退去,他便根本留不住她。
*——*——*
“若他真是入赘,最多只能分走你三分之一的家产。但这婚书,并不是赘婚的制式,而只是寻常嫁娶。”
看着严铄指尖点着的那份婚书备份,田忍冬悔恨又羞愧。
当年,她和家人都被马坚哄得昏了头。马坚说他父母虽俱已不在,但他到底是他们唯一的儿子,不想以后给父母烧香时都名不正言不顺的。
田家众人可怜他,又想他本也吃住都在此处,不会横生枝节。
于是只对外称他是入赘的,但是婚书却是照普通男女嫁娶而行。
虞凝霜瞜一眼那婚书,也皱眉叹气。
马坚从来就不是什么“老实人”,而是早有预谋。
这天大的空子,到底让他钻了。
她气得又随手翻起其他书册。
严铄不仅拿回了房屋书契卷宗,还拿了婚书、税书等林林总总,好似将所有和马坚、田忍冬相关的卷宗都拿过来了。
虞凝霜并不知他要做什么,只觉得此时正一目十行看着那些卷宗的严铄……有些渗人。
他那颜色偏浅的瞳仁飞速滑动,像是一颗黑暗中的琉璃珠,只在几个极少数的瞬间,绽出一点摄人的幽光。
第72章 被流放、匿税之罪
严铄看出田家杂煎缴税的记录不对劲。
那只是些极其微小的疏漏, 一般官吏看了不会在意。
但是严铄常年浏览架阁库诸类卷宗,何时曾有税收宽恤之政,以裕民力;何时是小食肆、脚店收入最高之时;城中各坊整体课税收入孰高孰低……凡此种种庶政, 他一清二楚。
这样一看,田家杂煎的缴税记录就很奇怪了。
该高的时候偏低,该低的时候缴得又比别人多一些……起起伏伏,不符实情,跟狗啃的一样。
严铄撂下商税册子,很平静地问田忍冬。
“铺子是否一直在匿税?”
“嗯?”虞凝霜反应最快,也最大。
她猛扭头看田忍冬, 那铺子的账确是田忍冬在管。
如若真有偷税漏税之举, 那必然是她经手的。
田忍冬现在尴尬得很, 局促得很。
她声如细蚊, “呃……稍微匿了一点,大伙儿、大伙儿不都是这么干的嘛。”
还真匿了啊!
虞凝霜真是操碎了心, 她马上坐直身体, 郑重与田忍冬说道。
“忍冬姐,税是一定要缴的。要是想走得长远, 就不可被这些蝇头小利所牵绊。”
“匿一文钱也是匿, 也是触犯了国法的。从来没有什么‘稍微匿了一点’的说法, 更没有什么避税的说法。该缴多少就是多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