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六姐为两人的不知羞耻火冒三丈,与马坚大吵了一架。
马坚自知理亏,本来也好声好气安抚着。
而田六姐刀子嘴豆腐心。虽然情绪激烈,可实则一退再退。
“既然怀了,总不能不要那孩子。”
便如此时此刻,她还在和虞凝霜这般说。
虞凝霜只是抿抿唇,暂不回应。
她在心中叹气,更从田六姐眼尾的泪光中,依稀瞥见了那个因为心善,因为心软而无奈接受了现状的她。
就这样,事情仿佛在田六姐的退让下,将要达到一个虚假的平衡。
……如果田六姐没有问马坚“孩子是不是姓田?”的话。
就是田六姐怀揣最后一丝希望提的问题,将马坚最后的一块遮羞布扯了下来。
“怎的要姓田?!”他暴起大吼。
他当时正在腌燠肉,抄起瓷坛盖子就朝田六姐砸去。
“是你下的蛋吗你就让姓田?!那是我的儿子!当然跟着我姓马!”
讲到这里,田六姐下意识摸向自己的额头,畏缩了一下。
当时的感受还历历在怀。
说实话,被砸中的一瞬,她心里没有什么百转千回的伤心、失望、愤怒,更没有什么要如何整治那对狗男女的想法。
她的心里是空的,她的脑子是空的,能感觉到的,只有身上的疼。
额头好疼。
下意识躲闪时小腿又整个撞在石凳上,仿佛要被当场别断,所以腿也好疼。
最后她失了平衡轰然摔在地上,又觉得腰臀腕肘、五脏六腑无处不疼。
瓷盖沿口糊的辣椒油甩在田六姐脸上,顺着鲜血一起往下淌,互不相溶。
那是自家燠肉的味道,田六姐再熟悉不过。
这几口大坛,田家用了二十年,早被独家秘制的酱料腌入了味,几乎可以算作镇宅的宝贝。
经历时光沉淀,用这几口大坛腌出的燠肉也越来越醇厚,喷香无比。田六姐从小吃到大也吃不腻,却第一次觉得这味道如此令人作呕。
就是从这一日起,马坚连掩饰都不再掩饰,每日和郑娘子出双入对,让后者如女主人一样在田家杂煎忙活。
从前,田六姐和马坚吵了架,便会负气在铺子里留宿。那是她阿爹留给她的产业,她住得名正言顺。
可现在,马坚甚至将郑娘子的娘家表弟安置在田家杂煎住下,时时接济。
铺子白日黑夜都被占着,田六姐则被堵在家里,彷徨纠结,连个清净去处都没有。
所以方才虞凝霜拽她,她就顺势跟了出来,实在是想暂时脱离那烦心之地。
可她现在回过神来,又想回去。
虞凝霜是不可能让她回去的。
田六姐算是她虞凝霜的贵人。
虞凝霜在田家杂煎里攒下自己的第一笔金,日子越过越好。阿爹下狱,也是田六姐帮着找关系,对她的境遇感同身受一般,给予了虞凝霜撑下去的力量。
田六姐这事,她是管定了。
但看出田六姐仍舍不得马坚,因此虞凝霜不敢直接下猛药,怕适得其反。
疏不间亲,她虽与田六姐颇有交情,可也绝比不过那同床共枕十来年的丈夫。
虞凝霜唯有实行缓兵之计。
虽然昼食那一大碗鲜虾馄饨还在嗓子眼儿,但是她仍托词自己尚未用饭,让田六姐陪她一起吃个饭。
其实,外面一条商业街应有尽有,可虞凝霜偏偏对满街叫卖的吃食置若罔闻,非要现做,让田六姐尝尝她的手艺。
田六姐勉强应下,虞凝霜怕她反悔,马上起身便要去买菜。
又怕她偷跑,虞凝霜特意将铺门大开,说是让田六姐帮她看着铺子,而后快步出了门。
三两步,虞凝霜就将汴京冷饮铺甩在身后。
随后却是蓦然驻足,独自长吁短叹半晌,又和识海中的系统愤怒吐槽好一大顿,才拖着沉重的步伐去采购食材。
虞凝霜想着做个面条。
她是北方人,常觉得最抚慰人心的就是一碗热气腾腾的面条。而且面条柔软好下口,比粥类要顶饱。虞凝霜盼着田六姐尽可能多吃些。
可做什么面呢?
若论田六姐的喜好和口味,田家杂煎那一碗燠肉面的滋味鲜辣到极致,虞凝霜可不想班门弄斧。
而看着田六姐憔悴模样,虞凝霜不禁想,还是做些滋养的,比如烧个鱼汤面。
她刚往卖水产处一走,便被好几个摊贩招呼着叫住,其中一个声音尤其洪亮。
“娘子来看看我这儿的鳗鲡!新鲜的鳗鲡鱼嘞!”
虞凝霜心念一动。
鳗鲡便是鳗鱼,她自打胎穿来此世,还从未曾吃过这一味奢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