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也不想冤枉好人, 所以这一个月来谨慎观察,发现黄鼠狼除了早晚给楚雁君请脉, 其他时间都见不到人影,几乎不在府里。
他甚至连煎药、送药都不管,只交给兢兢业业的仆妇们。
虞凝霜时不时往后厨跑去做吃食,竟一次未见他那贵足临这贱地。
据李嬷嬷说,黄鼠狼刚来府中做客卿时,也算恭谨负责,随时在后罩房候着。
只是,楚雁君一直是那个不好不坏的状态。不出十天,他便渐渐懈怠,整日只例行公事诊脉,然后便往勾栏听曲、瓦舍喝酒去了。
而这几日,他的行动轨迹却有了某种让虞凝霜深感嫌憎的改变——
自打虞凝霜将谷晓星带回来,在府中偶遇黄鼠狼的次数似是莫名增多了。
明明之前总抓不见他人影。
可这几日,在垂花厅、在花园里,总能撞到他。而对方虽只与她客套说话,那双精光闪烁的眼睛却锥子似的,直往谷晓星身上凿。
虞凝霜嫁来严府一个月,一直为冷饮铺分心,尚未抓到黄鼠狼在楚雁君那边的错处,又敏锐察觉他对小姑娘猥琐的心思。
于是如今提起他就犯恶心,恼怒地想着不能再拖,再与严铄说话,语气里就染着几分不客气。
“黄郎中既千般万般好,夫君只管学他就是。想来你也没什么功夫给我准备贺礼,何必麻烦呢?”
严铄一时语竭。
他从来没有这样,上赶着给人送过礼物。
更没有上赶着送礼还送不出去……
确实不知如何应对,他唯有暂且静言肃容,看着虞凝霜将今日收的礼物登记造册。
它们大都被直接留在了铺里,唯独青槐巷的大伙儿送的,零散得很,且有些是暂用不上的,虞凝霜一一记下来,是为了之后挨家回礼。
撂笔,她又拖来自己专用的一个柳藤大箱子,将礼物一一装进去。
严铄看得真切。
在那箱中,一侧是楚雁君这些日子送给虞凝霜的东西。
无论是和田玉的獬豸摆件,还是建窑的星曜油滴茶盏,都原封不动地整齐收着。
这是应着虞凝霜之前所说,她离府之日会“全数奉还”。
另一侧,则正被那些廉价的礼物填装。
一对釉色都没上均匀的瓷碗、一个大概出自孩童之手的蒲编兔子……都被虞凝霜小心地放了进去。
这箱子中,一侧金昭玉粹,一侧鸡零狗碎,分明如泾渭。
正是这样的分明,让严铄忽然清晰地意识到,他希望自己的礼物被放在哪一侧。
只要能被那双眼睛含笑注视过,被那双手真正温柔而珍重的摩挲过……
就算要和那些黯淡的、干枯的、杂乱的俗物为伍,好像也未尝不可。
而不是被整装妥帖,随时准备还回来。
严铄从未觉得自己是个贪心之人。
但是现在,他发现他不仅希望自己的礼物能被虞凝霜真正接受,还希望它能堂堂正正现于众目。
念及此,他便稳着声线,坚持道,“是你说的,做戏做全套。外人还好,若是母亲问起我是否送你开业贺礼,你当如何回答?”
虞凝霜被自己掷出的回旋镖扎到,一时无法反驳,不想多和严铄多一分交流的心思就这么被他冠冕堂皇地掐灭。
“铺中正堂可有柜架?我也送你一份贺礼,你摆在明面。”
“啊?”虞凝霜大为惊奇,“这就不用了罢?”
还得摆出去啊?
亏她今日还很完美地把这一茬糊弄过去了,与客人说了夫君送的是他们夫妻自珍之物……
虞凝霜在心中碎碎念,严铄却已将事情敲定,转身去了书房。
虞凝霜看一眼他的背影,深感奇怪。
说话的人是她自己,收礼的人是她自己。
但不知怎么,她就是觉得有些别扭。
被迫收礼,她还是头一遭。
算了,他要送就送好了。
虞凝霜忽然也有些好奇,严铄会送什么。
*——*——*
翌日清晨,虞凝霜看望完楚雁君,正赶上蔡厨娘来严府。
虞凝霜便去和她说了会儿话,又看了她为楚雁君准备的下个月的食单。
因为楚雁君的饮食需被严格把控,所以蔡厨娘便每月将食单提前备好。
虞凝霜见那食单上所列诸项,分则各为精品,合则搭配得宜,一看就是精心准备的,不禁连声夸赞。
只是因上面菜肴品类非常多,她难免不解发问。
“母亲用得完这些菜肴吗?”
楚雁君本就吃得少,且蔡厨娘一个月大概也就来七、八回,可那单子上竟有大几十样,实在是太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