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眼珠微转,想了片刻,终是点头:“不错。越是这种时候,越该敲打。”
“但……”
多年的体察君心让顾修远在皇帝这一个字中,便品出了他的意思。
这话,他却不敢轻易接。
“你怎么不问问朕但是什么?”皇帝笑了一下。
“微臣愚钝,皇上尚未言尽,微臣不敢擅自言语。”
“呵,”皇帝摇头笑道,“你愚钝,你倒肯说。”
他叹了一声,到底还是沉声:“经此一事,衔军令的颁布只怕要暂时搁置。”
果然是衔军令。
顾修远轻声道:“搁置也好,皇上,姜重山毕竟刚刚凯旋,推行衔军令本就有些艰难。再因日前之事来的巧,若这时候推行衔军令倒显得有些绝情,的确不太妥。”
“镇国大将军性烈,若逼得太狠,怕是不好。迟缓个一年半载,倒也不失为一条良策。”
皇帝揉着额头,脸色不大好看:“也只能如此了。”
“收复兵权,本就急不得,古往今来多少将军都是在收兵权这一步反的。好在这条政令制定的隐秘,你下去知会吏部与御史台,既决定搁置,别走漏风声叫姜重山知晓,后续不太好办。”
“微臣明白。”
御书房外不知名的鸟叫婉转,皇帝向外瞥去,看那鸟儿扑腾着翅膀飞向天空。
直到看不见了,他还盯着。
顾修远下意识顺着去看。
黄鹂,若没记错,是仪华长公主少女时心爱之鸟。
他不敢说什么,将头垂得更低。
好半天,皇帝吐出一句。
“北胡使臣怎么说。”
顾修远道:“凤拂月此举不顾一切,北胡使臣心甚惶恐,已经向微臣上书三封,等待皇上您召见。”
“不用见了,你去告诉他们,一切条件不变,朕要的是一位公主,不是一堆烂肉。既然送来的公主死了,那就再遣送一位。”
“是。”
他们正交谈,忽听蔡佛玉在外面通传了一声,推门进入,躬身道:“皇上,周太医来了。”
“嗯,宣他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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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太医小步走上前,撩起衣摆跪地,恭敬道:“启禀皇上,微臣特来复命,姜眠姑娘已经苏醒,微臣确认过她的脉息,她性命无忧,就是……”
皇帝最厌说话吞吞吐吐,尤其事涉姜眠,他敲敲桌子,不耐道:“就是什么?”
“皇上恕罪,微臣号脉时发现姜眠姑娘的心脏格外孱弱,这种弱症,若养护不好,非同小可。”
皇帝一下坐直身子,微向前倾:“是因坠楼惊吓过度所致?”
“却也不大像,也许还是姜眠姑娘身子太过娇弱,多年不曾好好调理……”
“够了。”皇帝抬手制止。
姜眠的一切起居是由皇后亲自料理的,那是个极聪慧的女人,十分懂他与太后的态度,对姜眠虽未苛刻,却也不曾上心,以至于她连几次像样的平安脉都没请过。
“宫里的一切都是最好的,如何调理不好,分明是她自己身子不争气,”皇帝淡声,“这些话以后不必说了,你只告诉朕,她这弱症可算严重?”
周太医道:“现下看来只是隐患,若非圣手甚至察觉不出。但等第一次发引后,才会真正棘手起来。”
皇帝慢慢靠回椅背,摸着赤金扶手上的龙头,想了片刻。
他看向顾修远:“那日朕听宜妃提了两句,阿越近来让你操心了?”
说起这个,顾修远有些挂不住脸,露出几分愁容:“让皇上见笑了,阿越这孩子,心高气傲,性子别扭,嘴上从来不肯服软,话说的难听,心却没那么硬。”
“他还是一直不肯松口?”
“是。”
皇帝叹一声:“四月里他刚从南边回来,复命过后就想进后宫,急得什么似的,还用太后做借口——朕提点过他,他是一字不听啊。这么多年,怎么就生了这么痴的心?”
顾修远把腰弯的更低,这事他知道,见,见了又怎么样?就他那副比石头还硬的性子,只会把事情变得更糟。
他闭了闭眼,一脸无奈:“都是孽缘,姜眠……活泼大胆,言行直白,确实不同。他少时认准,心如磐石无可更改。微臣动了家法,他也不肯。”
皇帝笑一声:“阿越一向有主意,劝和打都没用,你是他父亲,就多为他操操心吧。”
“他不死心,就让姜家彻底断了念头——姜重山不会把女儿嫁给一个厌她之人。”
这顾修远就不明白了:“但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