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行峥喉结微动,绑缚在一起的手指微微蜷缩。
记忆中,宴云笺从未用如此语气跟他说话。他对他恭敬尊敬,虽然比他小两岁,却处处照顾优容,如同是他的哥哥一般。
受了这一番漠然之语,叫他脊背发凉,不寒而栗。
姜重山听宴云笺那么说,心下也是惨然。若说审,其实也没什么可审的——有高梓津和凌枫秋两个人证,杀害阿眠一事他也推赖不掉,甚至他自己也都承认这些。事实清楚,直接杀了也无可厚非。
可父子一场,他实实在在怜惜过他。很多事情总觉心有不甘。
姜重山沉声道:“我有些问题要问,你要如实回答。”
姜行峥垂首,算是默认。
“第一,你是什么时候对那至尊之位生出心思的?”
姜行峥静静道:“从月先生第一天来军营。他私下见我,告诉我他是为我而来。”顿了顿,他继续,“先生推演出梁朝气数已尽,而我,就是下一个天下之主。”
私下里,他习惯叫他月先生,而不是小舅,或者古今晓。
姜重山万万没想到是这么荒谬的答案:“就是他——他告诉你,他推算出你能当皇帝,你就这样信了、还为此丧心病狂筹谋多年?!”
姜行峥道:“我为什么不信!月先生说的一切都是真的!他说第二天会刮南风,阔邱之战可迎借风势叫我们一举得胜,果真如此;他说半月后北胡完颜赤虎会暴毙而死解我们危困之局,也是不差;他说北境之战会在文永十八年春天结束,果然,北胡的先锋大将死在了您铁蹄之下!一桩桩一件件,无一不应验,您要我如何不信他?!”
姜重山刀一般的目光落在古今晓身上。
那不是一般的目色,比冰更寒,比刃更利。
姜行峥膝行两步,挡在古今晓面前:“月先生并非普通的谋士,他和母亲的师父不一样,他并非坑蒙拐骗的江湖术士而是真正的先生。他有大本领,能通晓未来。他看见我黄袍加身,也看见宴云笺从高塔跃下粉身碎骨——”
说到这,他浑身一震,对着宴云笺的方向大声喝道:“你还不承认吗?月先生已经算准了你的心思!宴云笺,你不知道吧,早在七年前月先生便断言,如若能走到给你下毒的那一步,你终究会选择这样的死法——你一定会修建一座高塔,按照你们乌昭和族的训诫,残躯碎骨,不存于世,还恩于人。你扪心自问,你为何非要修建姜氏灵塔?打从一开始,你敢说你没有存着从那最高处跳下去的心思?!而这一切早早便被月先生了然于胸,你的结局,本就该是粉身碎骨!”
饶是在如此震怒之中,姜重山的目光也不由转向宴云笺,萧玉漓亦是如此。
只有宴云笺静立不动,一沉默不语。
半晌,他讥笑:“若真如此灵验,眼下结局又是哪般。”
古今晓终于抬头:“宴公子此言差矣,命运之事,本就是毫厘之差,谬以千里。我至今都不觉自己有任何错漏之处,只不过,您神志恢复的确比我想象中要快。我本推断是三年之期,而您不到半年便颠覆毒性,却是我万万算不出的——情义之深,竟能使被蒙蔽了的心肠重见天日。实在佩服啊。”
“宴公子,姜大人,在下并非胡言乱语,八卦推演之术绝不是装神弄鬼。此中学问,无穷无尽,有时您二位不得不信上一二。虽然眼下看来似乎我与主公一败涂地,可未来之数,又哪说的准?”
萧玉漓咬牙道:“未来之数?到现在你竟还有脸说未来之数,你的死期已经到了,我绝不会容你!”
古今晓道:“师姐。的确是小弟对不住你。可是师姐应当知道,小弟文不成武不就,身为男子,却苦于不能一展抱负,奈何老天到底赏了饭,让我在师父衣钵一道极具天赋。无奈,只得另辟蹊径,侍奉未来的天下之主,他日也可得一人之下的尊荣。”@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萧玉漓冷笑:“尊荣?你只会用如此卑劣下作的手段来换取荣耀加身吗?”
古今晓道:“卑劣?下作?师姐,恕我直言,你幼时不幸与母家失散,是师父抚养了你,你没少见他用蹩脚的把戏和拙劣的话术哄骗他人。他用这样的手段,换来几个铜板养活了你,你可觉得他卑劣下作?好事落在自己头上的时候,师姐不曾出言愤慨,甚至还为了师父与夫君争执多次,可怎么换在小弟头上就变成这般不堪?难道是因为被欺骗之人换做自己,就受不了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