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只掀了她两眼,不再说话。
凤拨云身姿优美的欠了欠身,袅袅婷婷走近姜重山面前,得体而完美地微微屈膝:“妾身见过姜大将军。”
若说她方才给太子行礼,说出那些冠冕堂皇的话,可以理解为低下高贵的头颅,结一个善缘,也让日后的生活少受些苦头。
可面对姜重山,仍是这样不卑不亢,平和温柔的态度,就实在让人侧目。
姜重山不说话,凤拨云就不起身。
一国公主之尊,在这片带给她无尽屈辱的土地上,面对昔日践踏过她故土的敌军将领,优雅温柔地行礼。
终于,姜重山道:“微臣不敢担胡氏娘娘的礼。”
凤拨云微微一笑:“将军太见外了,妾身才是不敢担当您一句娘娘。眼下妾身已是梁朝妇,大将军劳苦功高护卫梁朝,妾身见礼,理所应当。”
“梁朝妇?”
“虽然尚未定品。但这巍峨宫城,便是妾身的后半生。梁朝的皇上也即将成为妾身的夫君,现下提早称一句梁朝妇,大将军莫要怪罪。”
她话说的柔婉,神色也不见任何不甘屈辱的忍辱负重之意,仿佛这正是他发自内心的言语。温和宁静,一笑间尽是娇媚。
姜重山没再接她的话,微微侧身,正想吩咐出发。
凤拨云向他身后探了探头,目光延至姜重山身后萧玉漓与姜眠:“哦,这便是姜夫人与姜姑娘?却不想姜姑娘竟然出落的如此美丽,叫人见之忘俗……”
她边说,边迈开步子向前走。
下一刻,姜重山横臂挡在她面前,手臂距离她身体几寸余,守着礼数又不容置疑,再明显不过的不允许凤拨云靠近他的妻女。
“胡氏娘娘,大军开拔在即,请恕微臣不能再与您叙话。”不等凤拨云这声招呼打完,姜重山淡淡打断,阻塞了她的话头。
凤拨云弯唇一笑。
那双狭长清冷的美目直直盯着姜重山,虽是含笑,却一动不动,只有饱满娇嫩的红唇优雅开合:“不敢延误姜大将军的战机,妾身在此恭祝将军一路平安,凯旋归来。”
姜眠被萧玉漓牵着重新上马车,在进入车内之前,她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
正正和凤拨云的目光对视上。
她还是那样从容不迫。
唇角弯起的弧度落落大方,像一朵开的正艳的玫瑰,美得肆意张扬。年纪看上去比凤拂月小了几岁,却足有八分像。
见到姜眠目光,她唇角笑意更深,轻不可察点头致意。
那唇无声张合。
她说:妹妹,后会有期。
姜眠看懂了她的唇语,垂下眼帘,一言不发地上了车。
落了座,她心中仍觉不安。
方才被凤拨云对视上那一刻,他并不觉得他柔婉温柔,恰恰是她那清冷的柔弱,给人有一种冰冷刺骨的感觉。
就像是被一条毒蛇盯上。
还是一条美人蛇。
这北胡遣送来的第二位和亲公主,却比她的姐姐凤拂月不知高了多少段位。
“娘亲,你看方才这位公主她……”姜眠却不知该怎么向萧玉漓形容她的感觉。
萧玉漓道:“她是如何,爹娘心中都有数。”
她抬手为女儿理一理披风,紧一紧有些松了的带子,低声,“眼下我们已经启程东南,这京城的事,插不上手。她是个不可小觑的人,又与我们仇深似海,等日后我们返京那日,她能在这虎狼环伺的深宫中活下来……到那时,我与你爹爹自有一番计较。”
姜眠点头。
连她都看出的事,爹娘又怎么能看不出来呢?
凤拂月孤高冷傲,一身铮铮铁骨宁碎不折。同样的屈辱,同样的国仇家恨,她的妹妹却放低了姿态,婉转柔弱,蕴锋刃于无形。
能对恨不得饮其血,啖其肉的仇敌笑得如此自若。这位北胡公主,实在不是个简单的人物。
姜眠再掀车帘向后看去。
北胡公主的车驾早成模糊黑点,看不清轮廓。
巍巍皇城,渐行渐远。
……
八月初七,至潞州。
暂时安顿好家人,姜重山带了姜行峥与两名副将一道去军营。
前来迎接的人名为齐伯伦,是晋城军中的一个参将。
姜重山没跟他寒暄:“晋城军里连校尉级别以上的人都没有了么。”
齐伯伦苦着一张脸:“大将军莫怪,此话卑职也没脸回……是,自从沈侯爷去后,军心涣散,许多人已经逃了。”
“逃了也好。”姜重山道,“省的再筛。”
此刻,这人就是晋城军中官阶最高的人。姜重山淡淡打量,看他略显茫然与期待的神色,心中有了数:“这里刚经过一场久战,燕夏伤了元气,暂且不会动兵,我需要尽早掌握一切信息,你去将现在还在的将士整理一份名册,所有信息事无巨细一并备全,另外再分一份重伤与轻伤的名单,标明伤情,今晚一并交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