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院。
几把乌绸伞撑开,迅速向内院靠近。
正将进中门,急促的脚步声从侧边甬道响起,啪嗒啪嗒踩着水花的乱响。
撑伞的侍从们反应迅速,立刻将其中一人护卫在中间。
让众人惊诧的是,奔他们而来的是一道小小身影,踏水冒雨冲此处而来。
为防意外,一名侍卫作势拔刀,呵斥:“站住!”
那孩子全没提防,被惊的一个踉跄,脚下雨滑,重重跌倒在地。
就在这时,被围在中间那人微微地抬了抬手。
侍卫瞥见,即刻回刀后撤。
那人缓步走前几步,垂首看向地上的孩子。
此刻雪白电光掠过,把这一处院落短暂地照亮。
倒在地上的是个大概七八岁的女孩儿,头发散乱,浑身泥泞,脸上血渍跟污渍尚存,但就算如此狼狈,也能看出她原本是个美人儿,尤其是一双眼睛,被雨水浸润,乌溜溜的极为灵动。
女孩儿仰头望着面前之人。
那是个少年,容貌清秀,气质儒雅,他一手负在腰后,一手徐徐向前,手心向上,躬身。
女孩儿迟疑片刻,终于将手放在他的掌心,少年略微用力将她拉了起来。
旁边的内侍及时地把伞倾过来,伞下光线昏暗,他的双目却如星如月。
“你怎么了?”少年声音清朗,打量她悲悲惨惨的模样:“是……有人欺负你了?”
女孩儿从未见过他,但他的手心暖而可靠,令她不由自主地挺胸答道:“没,我打赢了!”她本能地回答了这句,又想起正事:“你是谁?我来找父亲,他们要给三姐姐缠足!”
少年正讶异于那句清脆的“我打赢了”,微微扬眉,听到后面一句,疑惑:“缠足?”
身侧的内侍靠近,在少年耳畔低语了几句,少年凝视着女孩儿道:“你是……卫家的小青蝉?”
女孩儿吸吸鼻子,不晓得对方怎么知道自己的名字,“你是来找我爹爹的?”她的脑筋转的很快,“你帮我跟爹爹说,让他们不要给三姐姐缠足吧?”
少年略一笑,旋即又垂眸:“我不管这种事。”
内侍适时插了一句:“主子,时候不早了。”
少年颔首转身。
女孩儿的眼中掠过一抹失落,同时涌起的是愤怒跟委屈,她垂着头,攥着小拳头:“我想管,但他们拦着我不许我进去。”她举手擦了擦眼泪:“缠了足,行动都要给人扶着,好好的脚给折断了……”她低头看看自己双脚,早被泥水湿透了,她却偏又重重在地上的流水中踩了踩,“那跟折了翅的鸟有什么不一样,简直像是被关在了没有形的笼子里,迟早晚活活困死。”
此时天际电光如银蛇狂舞,猛然有一声响雷,震天动地。
少年的脸色在电光中显得格外惨白,他转头看向女孩儿,眼神闪烁,顷刻扬首望着天际风云变化:“‘心之忧矣,如匪浣衣。静言思之,不能奋飞’……与其思之困之,不如破局,不能奋飞,不如奋飞!”
女孩儿听出他吟诵的前四句乃是《诗经》里的文句,只还不懂究竟何意。
正在发怔,只听少年轻声道:“何必千万劫,瞬息去牢笼,呵,这一趟果然没白来。”他向身侧内侍示意:“陪这孩子回去吧,好生照看。”
内侍听到一个“陪”字,即刻会意,眼中掠过一丝讶异,却恭敬领命。
“哥哥……”女孩儿见少年转身欲走,急忙拉住他的衣袖。
内侍怕她冒犯,赶着拦阻:“休要造次,殿下已经答应你了。”
女孩儿正懵懂,少年负手迈步之际,回首:“你叫青蝉,我怎能叫人折了你的双翼?”他的眸中带暖,微微一笑:“何况你还叫我一声……‘哥哥’。”
第2章 萝卜顺气汤
一夜秋雨过后,晨风里多了森冷的水汽,青石垒成的屋墙变成淋漓的墨色,连早晨人家烟囱上冒出的烟气都变得湿润沉重。
东街老张戴着一顶破斗笠,挽着裤脚,草鞋踏着水流,噗嗒噗嗒地奔过窄巷。
他要找的是早在两天前就约好的王屠户,夜来虽落了雨,但不妨碍杀猪,只是过了约定的时辰王屠户也没有到,这却是纳罕的事。
这老王虽有酗酒的毛病,但却是杀猪行里一把好手,再凶再大的家猪,见了他便如老鼠见了猫,乖乖地被他掀翻在地,一刀放血。
据说,这是因为王屠户杀的猪太多,身上有了一种让猪望而生畏的煞气,就好像那杀过太多人的刀,会有灵性一样的说法。
张老头来至王屠户屋前,抬手便去拍门,他也有些畏惧王屠户其人,不敢过分惊扰,落手极轻,口中叫道:“王大哥,可还睡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