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衣看着瑶宓来去匆匆的身影,方才眼里的怜惜早已在瑶宓转身时消散得无影无踪,只淡然抚了抚略微褶皱的衣袖,淡然进了殿中,向斜倚在榻上闭目养神之人行礼:“娘娘。”
“处置好了?”帝后有一下没一下地抚着讹兽柔软的兽毛,闭目养神。
千衣想起方才瑶宓所去的方向,“天女怕是往东宫去了。”
帝后微蹙眉,“你派人看住她,绝不能让她撞到阿与面前去,坏了本座的事!”
千衣应下,只是想起方才瑶宓眼里的绝望,她又迟疑道,“可若是天女真因这桩婚事彻底对太子殿下死了心,那种在天女身上的续断魂可怎么办?”
续断魂毕竟是炼制续碧丹的药引,此前娘娘贸然对大殿下动了手,已是损了碧瑶血的药性,若是续断魂也出了意外,这续碧丹怕是炼不成了。
“无妨。”帝后不以为意,“这世间最不乏那些所谓的痴情女子,当年的裴姝未如此,如今的瑶宓亦如此。”
她缓缓睁开眼,隔着窗棂,遥遥看向瑶宓离去的方向,“阿与成婚,她会绝望,会痛苦,却绝放不下,断不了情。”
“娘娘如何......”
帝后打断千衣,“你想问本座为何如此肯定?”
千衣的确是想问这个,帝后漠然笑了笑,声线寒凉:“连那些流连花丛的恶心玩意都能被世间女子赞一句风流浪子,何况是一往情深的容与?”
“可惜这世间女子都忘了,男人今日能因为什么对你动情,来日自然也能因为同样的原因而对旁人动情。”帝后笑得轻蔑嘲讽,“男人又怎么靠得住?唯有握在手中的权势才是真切的!”
“有了权势,想要什么样的男人没有?无论真心还是假意,又有什么样的男人敢不对本座臣服?”
帝后怀中的讹兽挣扎着要脱身,她拂袖便不耐地将讹兽推远,“不过也好,她们蠢钝,才能让本座更少了对手,本座如今要对付的不过唯有男人罢了。”
似是不想再在此事上多言,她微顿了顿便转了话头:“玄曜那边呢?可有何异动?”
“陛下近来还是在静养疗伤,并未发现有什么异常之处。”千衣自瑶宓之事上敛神,回道,“只是太子殿下那里......似乎不太相信大殿下闭了生死关,也不太相信是陛下在历劫时逼迫了他。”
“无妨,他不相信也没事。”帝后轻描淡写道,“只要让他在大婚之前查不出任何异常便是。”
她本是想先稳住容与的心疾,保住容与的命,扶持容与即位为傀|儡,可如今容与越来越与北阙相似,越发不听她的话,倒是教她有些进退不能。
好在如今北阙身亡,玄曜重伤,正是千载难逢的好时机,她也不必再忌惮些什么,此时缺的就是一个调动兵力的借口,正好既然容与还爱裴姝未,那她让玄曜赐婚成全他便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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冥界永泰殿。
一树琼花永开不败,纷纷扬扬坠落在玄色衣摆间,如霜落永夜。
追今来时已不知北阙站了多久,他恭敬行礼:“君上。”
“如何?”北阙负手而立,凝视着面前簌簌而落的琼花。
“陛下今日昭告三界,为太子殿下和......云殊仙上赐婚,特赐婚期于十二月二十四。”追今道,“云殊仙上接下了旨意。”
即便是意料之中的一切,即便明知道这婚事绝不可能成,可北阙却没有想象之中的开怀畅快。
当他装作魔族重伤玄曜之后,他便清楚瑶西一定会赐婚于阿未和予之,毕竟瑶西以为她身亡,玄曜又重伤,她又怎么可能放过这样一个好时机?哪怕是强行折断她此前的一切谋算。
可当瑶西真正让玄曜赐婚之后,他又无法控制自己心中的怆然,如同顿刀子割肉,刀刀诛心,伤口染尽生锈的铁痕。
他宁可她大闹一场,没有接下旨意,可是她没有,无论为了什么,她安安静静地接下了旨意,同意了嫁给予之。
这一刻,他仿佛体会到了数千载之前她得知他要迎瑶宓为侧妃的痛楚,那样清晰绝望却又那样无能为力。
连他清楚这场婚事不可能成都这样痛,当年的她又该有多痛?
所有这些年来他不敢想,也不能回想的一切都在此刻被撕碎开来,血淋淋地摆在他面前。
北阙久久立身满树琼花之下,一身悲凉。
追今不敢惊扰,可有人来报太子殿下来访。
几乎是在追今出声的那一瞬间,北阙周身情绪尽敛,转身往殿内而去,“带太子进来吧。”
容与踏进永泰殿后,追今便挥袖阖上了殿门:“兄长。”
殿内寂静无声,容与微顿了须臾,便又继续道,“我此次前来,是有一事相求于兄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