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言语间依旧是没有半分的迟疑,更不含一丝一毫的情绪波动,“至若婚事,孤是大秦储君,天下谁人能威胁孤?孤纳妃是天经地义之事,如何是有苦衷?”
茫茫白雪卷在风里吹入殿中,划破了殿中寂静,也生生划过裴姝未冰寒的脸,她眼里微弱的光芒也在此刻寸寸湮灭成灰,随风入雪。
她想起了她归府头一日在七夕桥头听见苏棠宓忐忑地问顾寒觉:“我心中之人一直唯有殿下,当年离开是迫不得已,如今我虽是不日便要嫁入东宫,可在此之前,还是斗胆想问殿下一句......殿下可还怨棠宓?”
“怨过,更恨过。”回应苏棠宓的是裴姝未再熟悉不过的一道声音。
苏棠宓身子一颤,“既是如此,殿下又为何还要求娶我?”她的声音微带哽咽,“便是为了报复我吗?”
那一日里,裴姝未久久未曾听到顾寒觉的回应,久到响起苏棠宓细微的啜泣声,那道熟悉至极的声音才又响起:“不,孤虽怨过、恨过,可终究放不下。”
他道,“唯有你,才是孤想娶之人,才是孤唯一的妻。”
他说,苏棠宓才是他唯一的妻。
苏棠宓紧张发瑟的心缓缓落下,殿下纳她并非是因为爹爹。
也许一切都还来得及。
顾寒觉虽是没有回身去看,可却感知到了身后苏棠宓的骤然放松,他的目光渐渐落在身前的裴姝未身上,便见她眼底深处最后一丝微弱的光芒一瞬熄灭,死寂成灰。
而后,他听见她问:“顾寒觉,你后悔过吗?”
顾寒觉看着面前人,字字清晰地道:“孤此一生,从不后悔!”
他怎可能会后悔?
不后悔。
他说他此一生,从不后悔。
为了苏棠宓杀了阿奚不后悔,背弃他们的感情也不后悔。
裴姝未轻合眼,握着腰间玉佩的手寸寸收紧、下滑。
往事不过大梦一场,如今梦醒了,够了,该到此为止了。
“砰——”
沉闷的一声,数百载来从不离身的鸳鸯佩自裴姝未腰际坠落。
一枚完整的鸳鸯佩瞬间砸落在地,四分五裂。
顾寒觉狂风骤雨的怒意之下似隐隐压抑着什么,“裴姝未!”
裴姝未却肆意地笑了,“你不后悔,我也从未后悔。”
她深深凝视着他的一双眼,“夫君。”
“容我最后再唤你一声夫君。”
她在他蹙眉之时,缓缓道,“我何其幸运数百载之前能够遇见你,与你结为夫妇,若非是你,我不会知道情爱也可以那般动人,不会有那样爱我的夫君,更不会有那么爱我的阿奚,所以我不后悔。”
微顿片刻后,她又道,“可若是再重来一次,我不会再追寻你的转世,唯一只深爱我的顾寒觉早已在那一世魂飞魄散,是我强求了这般多世,苦了你与苏小姐。”
“如今我们之间终于都要结束了,这样很好。”她看向满地的玉佩碎片,也看清了锋芒毕露的剑身上倒映的自己的双眸。
银光之上的她,眼中空寂一片,仿若波澜不惊的湖面,再无兴喜欢乐,悲寂绝望。
白茫茫的雪还在飘落,很快便落满了剑身,覆盖住了剑身上她的那一双眼。
裴姝未的心却忽地静了下来,是前所未有、万物皆不存,连自我都消散干净的静,仿佛过往在一瞬之间随风雪散于了茫茫天地之间:“只是彻底结束之前,我们之间还有一笔账须得算清。”
顾寒觉长睫之下的双眼凝视向碎裂满地的鸳鸯佩上那一瞬之间,方才刹那间翻涌的情绪再次深深掩埋在尘埃之下,但不等他开口,寒光闪烁,剧痛袭来的瞬间,他听见她道:
“当年你挖心救我,我欠你一颗心,今世你手刃亲女,你欠阿奚一条命。”
耳畔是苏棠宓和亲随的惊呼:“殿下!”
可顾寒觉却恍然间只感受到了腹部那冰寒的剑和她温热的手,那样极致交织的灼热与冰冷。
裴姝未握紧手中剑,寸寸加深手中的力道,任由自己满手染血,那样的鲜红,似在掌心绽开层层叠叠的牡丹。
以她的修为,自然可以做到手不染血,可她却只是静静地感知着手间温热鲜红的血,白皙苍白的手也在此刻缓缓伸向心口。
不过须臾,一颗鲜红跳动的心浮现在她沾血的掌心,她却像是察觉不到疼痛一般,眼角血泪滑落:“顾寒觉,如今你我两清了!”
当年你挖心救我,如今我把这颗心还给你。
心还给你,你的命也还给阿奚吧。
作者有话说:
因为杀夫不符合三观价值引向,所以应网站要求改了文案文名。
但是内容没变
容我再想想应该叫啥名,我真的取名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