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三世的裴姝未会因顾寒觉的喜而喜,会因他的悲而悲。
如今的她却只想他死。
她曾想过让他帮她杀死瑶宓, 可如今却觉还是可以先借机杀了他,再用忘忧丹杀了瑶宓更为稳妥。
毕竟即便如今的他许是真的爱慕于她, 可这般爱慕又能维持多久?又是否可以深刻到让他为她杀了瑶宓?
轻如浮尘的一句话飘入北阙耳中,却若在平静的湖面乍响惊雷闪电,掀起滔天巨浪, 几乎将他吞噬,连流光剑在腹部之中的绞痛尚且不及:“你没原谅......”
“原谅?”北阙话音未落, 裴姝未却是讥讽一笑, “原谅什么?”
她眼见着眼前的身影隐有坠落之势,缓缓地抽回流光剑,“原谅你的背叛吗?”
“嗤——”流光自北阙腹部抽出的刹那间,血如泉涌。
她问, “还是原谅你杀了阿奚?”
金光与黑雾相冲的四散光芒映亮了北阙早已隐隐泛起青白的脸。
他口中不断涌出鲜血, 耳畔是轰鸣巨响, 身体已是不受控制地坠落,“那你为何......”
“为何还要假意亲近于你吗?”裴姝未冷眼看着北阙坠落。她冷笑,眉眼如缀霜雪,“你不会真的还以为我还在意你,还爱你吧?”
不是还爱予之吗?
北阙重重坠落在冰冷的水潭之中,鲜红的血在一瞬之间染红清澈见底的寒水。
裴姝未落身水面之上,任由血花绽开在她足尖。
她自袖中取出一个玉瓶,“你不如猜猜这是什么?”
玉瓶莹白,绘有红得妖异的朵朵开得正盛的摄魂花。
这是摄魂花的解药!
北阙瞳孔骤然一缩,无数他因着她而忽略的细节在此刻奔涌而来。
镇龙穴之中如何会生了摄魂花?她又缘何恰巧每次都能打断他的思绪?
鲜红的血漫开在偌大的水潭之中。
裴姝未毫无留恋地松开手,玉瓶自她手中滑落,在血红的水潭之中溅起高高的血花。
血滴飞溅在她雪色的衣摆间。
一滴又一滴,汇聚成奈何桥头摇曳生姿的曼珠沙华,妖冶而又绝望。
北阙面上血色褪尽,映在流光剑里的目光尽是绝望的茫然。
镇龙穴中天光洒落,亮得她握紧流光剑那只手间的玉镯在他涣散的目光之中都逐渐开始模糊不清。
可却也是这强得耀眼的光芒像是激起了他心底积淀太久太久的执念。
早已毫无力气的他竟在她走近的刹那间伸手,紧紧握住了她垂落在侧的衣摆。
——“阿未,你到底爱谁?”
他想问,她到底爱谁。
可嘴唇张张合合之间,那一点爆发之下的微弱力道早已用尽,再也发不出丝毫的声音,就像是临近黄昏的蜉蝣,注定魂飞魄散。
裴姝未目光冰冷地看着“容与”一点点沉入水中,将他眼底交织渴求的绝望尽收眼底。
她缓缓收住掌心,流光剑再次浮现在她掌心之中,只是这次流光剑幻化作了一把匕首。
她在他身侧蹲下|身来,匕首轻轻对准他更加剧烈跳动的心脏。
她看着他,又仿佛在透过他看着什么,最终,她只是静静看着他的痛苦绝望,冷静漠然如从不相识。
良久,她开口,古井无波:“顾寒觉,我不要其他,我只要你的心头血。”
她握紧匕首的手漫入冰凉的潭水里,“这是你欠阿奚的。”
匕首刺入跳动心脏的一瞬间,冰凉的潭水中霎时涌入滚烫腥浓的鲜血。
她手下是他还在不止跳动,却已渐渐微弱的心脏,手间是混杂鲜血的潭水,温热又冰凉,“至于你我之间,既是两看相厌了,便彻底有个了断吧。”ᴶˢᴳ
他是帝子,她曾费尽心机杀他,他却不过只是折损了记忆。
她无法肯定这次是否又能真正杀得了他。她翻掌之间,一道莹白的光芒自她掌心飞出,飞入北阙脑海之中。
不——
北阙牢牢握住裴姝未素白的衣摆,似是这般便能抓住她,然而银光闪过,那片衣缕便自她衣袍间飘落,寸寸化作灰烬,他所能握住的不过是满手空。
匕首抽身而出时,血色彻底漫开,染得一池潭水尽是鲜红的赤色。
这也是这一刻,裴姝未起身,毫无留恋地从北阙身边走过,径直往漩涡之中而去。
涣散得早已不成轮廓的视线之中是她越来越远的背影,他极力想要握住什么,可连手里的灰烬也在他张开手之时被池水冲散了个干净,什么都没能留下。
阿未——
漩涡在裴姝未纵身而下时与天色连成一片,水声不绝,滔滔涌入北阙耳中,他眼中视线已绝,只余无尽黑暗,直至身体完全沉入层层漾开的血水之中。
他仿若彻底沉入了曾经那场光怪陆离的梦境之中,错乱纷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