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嗒——”
北阙手中那簇开谢的琼花从他手中脱离,坠落在地。
他困惑地垂眸,便清晰看见了刺穿自己腹部那把剑。
那是流光剑。
是他亲手送给她的剑。
也是数千年前他要册立瑶宓为侧妃时,她毫不留情地杀了他的那把剑。
更是镇龙穴之中,他护她在身后时,她要一剑杀了他那把剑。
而如今,他身后依然只有她一人。
他也从来只会把后背留给她。
这样一瞬间的刺穿腹部,他感觉不到任何疼痛,只觉得迷茫,他转过身,她已松了手,可满手溅开的血痕却那样清晰:“为什么......”
他问她为什么。
一如多少年前在镇龙穴中时,他不解她为什么要杀了他。
裴姝未平静到冷酷地看着北阙,仿佛看不见他的绝望:“哪有什么为什么呢?”
她一点点擦干净手上血迹,“只不过是你相信了我以为你是予之而已。”
北阙的瞳孔剧烈地收缩,身形也控制不住地晃动起来:“你一直都知道?”
她一直都知道他不是予之?!
“那你为何......”
他开口想问,可心口却莫名地又疼起来,似乎自从来到这往生山脉,他便心口经常会痛。
北阙的话突然断了,裴姝未接了下去:“为何要假装没看出来吗?”
北阙想点头,可心口却更剧烈的疼痛起来,他佝偻下身体,捂住心口。
裴姝未看着北阙的动作,忽然道:“开始痛得忍不住了吗?看来是金缕花毒已经催熟碧瑶花了。”
碧瑶花,金缕花。
北阙陡然睁大了眼,不敢相信地看着裴姝未。
裴姝未却只是迎着北阙的目光道:“所以你明白我为何要装作没看出来,甚至与你来这所谓的与世隔绝的往生山脉了吗?”
碧ᴶˢᴳ瑶花可练碧瑶血,可治容与心疾。
可此前北阙停了碧瑶花,这碧瑶血就大打了折扣,但金缕花却可重新催发北阙体内碧瑶花的药性,甚至催熟之时,便是上古神仙也无力回天。
北阙本该能意识到这两者药性相冲。
可因为金缕花羹日日都是裴姝未递给他的,她甚至没有隐瞒这就是金缕花作成的花羹。
他便从未想过。
原来她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予之吗?
连与他的虚与委蛇,也是为了要他的命来救予之!
原来一切终究都回不去了,连他舍弃自我、丢弃尊严地伪装予之也回不去了。
又哪有什么明年的琼花露呢?
一切都不过是她骗他罢了。
可是她就连骗他,都不愿意装得更久一些更好一些。
雨似乎更大了起来,他用力想要抓住面前人,可眼前人却一步步后退,他便什么也抓不住,狠狠跌落了下去,溅起一地雪色的琼花雨:“可是阿未,你这一剑捅错了地方啊!”
“你想想,若非是捅错了地方,怎会在曾经的大婚之上,曾经的镇龙穴中,我都能安然无恙?”
他深深望着她,眼里闪过决绝的疯狂,“所以,你若要杀我,就要一剑穿心,而非是腹部。”
他一点点爬过去,在素白的琼花上爬出一道深深的血痕。
裴姝未想起来曾经她两次杀北阙,他却都没死,便是因为她没有一剑穿心吗?
一时间,她任由他接近,没有挪动分毫,更没有往日里知道他是北阙时的厌恶,有的只是平静。
北阙看着一动不动的裴姝未,痛不欲生地转开了头。
原来她为了予之,就愿意忍受他的靠近吗?
他忽然觉得无穷无尽的绝望笼罩住了他。
他拽住她,带着她握着流光剑的手往自己心口一寸寸刺进去,“对,就是这样,刺进去,不要放手。”
裴姝未的手被北阙牢牢控制住,一点一点地看着她手中剑刺入了他心口,鲜红的血争先恐后地从他心口流出。
他还想抓着她刺得更深,可她却停下了手。
北阙疑惑地抬头,似乎不明白裴姝未为什么停下手了。
他凝视着她的犹豫,那抹决绝的疯狂彻底在眼中蔓延开,他在赌,在用命赌她对他有没有哪怕那么一丝一毫的怜惜。
他甫一开口,鲜红的血便从不断从他唇角溢出,可他开口的话却没有半分迟疑,“阿未,你若不杀了我,予之就没救了,我绝不会用自己命来救——”
余下的话卡在唇边再吐不出。
那一刻,流光剑刺穿心口的声音那样清晰,清晰到仿佛近在耳畔。
剧烈的疼痛在顷刻之间自心口蔓延开,他整个人似乎彻底被撕裂成无数零星的碎片,再拼凑不齐。
唇齿间的血太多,多到他已说不出话来,他呕出一口血,才勉强拼凑齐了他的声音,却已沙哑难听,“阿未,你为了予之,就对我没有哪怕......一丁点的怜惜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