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裴姝未就在旁监督着他哪里有错。
这日正午,她正觉累了,方才坐下歇息,还在刨木头的北阙忽然转过头来看她,“阿未,你看看这木头两头可是整齐?”
这木头是作亭子用,北阙已是刨了好几日了,都还没刨整齐。
裴姝未不由得心中感叹,果然是术业有专攻啊,聪慧如北阙也无法一时之间学会这建亭子的能力。
此刻他一转过头来,她便顺声看去,然而就是这一看,她便控制不住地笑出了声来。
裴姝未忽然笑起来,北阙迷茫地眨了眨眼,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怎么了?这是发生了什么?”
怎么突然就笑了?
裴姝未一边笑着,一边岔气道;“不行,不行——”
她捂着肚子,“你等我笑完了来!”
可北阙越是这样迷茫地看着她,她便越是忍不住笑。
好不容易缓了口气,她终于忍不住掐诀幻化了一面水镜,映照出了北阙此刻的模样:“你看看你现在这样子。”
只见北阙头顶因刨木头沾染了成堆成团的木屑,像是在他头上爆开了金色的狮毛。
这本就很像狮子了,加之他似乎一边刨木头,还一边抹了几把脸,沾染木灰的手边在两边脸侧捋出了好几道木灰痕。
威严肃穆,从来为人敬畏的北阙何曾有这般狼狈的模样?
他一时愣在了那里。
可看着裴姝未还坐在地上笑着,他顿时无奈又好笑地要扶起她:“好了,地上凉,快起来吧。”
只是话一说完,他便意识到这话不像是予之会说的。
好在她似乎因为笑得厉害,并没有注意到他方才的话。
他悬起的心骤然放下,一挑眉,眉眼间便全是容与的模样,他伸手便去抓她,“好啊,这都调笑我了?”
“不敢了,不敢了。”裴姝未连连摇头,“怎么敢笑我们的大师呢?”
话是这样说,可她的手却伸向了他的头,甚至狠狠揉了一把,彻底把木屑揉进了他的发里。
然后揉完就跑了。
北阙被裴姝未突然的举动吓了一跳,竟是又反应了一下,才意识到也许这就是阿ᴶˢᴳ未与予之的相处。
不知为何,他心口忽然剧烈地抽痛起来,痛得他一时直不起身,可嘴里却扬声像极了容与的话:“你别跑——”
裴姝未的声音遥遥从远处传来,且越来越远:“我又不是傻子,怎么不跑?”
“不过你也太没用了,竟然还没追过来!”她的声音似乎近了些,竟有要折身回来的趋势。
北阙顾不得心口疼痛,连忙站起身来去追她:“这就让你看看我是不是没用!”
不能让阿未发现他根本不是予之。
不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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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胡闹了整整一日,亭子没建什么,汗倒是出了一身。
等到夜里,北阙生火做饭,裴姝未又按例给他温了一碗金缕花羹:“累了一日,先喝一碗热羹吧。”
“有劳阿未了。”北阙接过裴姝未手中碗。
裴姝未看着北阙慢条斯理饮下,眼中暗芒一闪而逝,然后低头也饮了一口自己手中的另一碗金缕花羹。
等到两人用了饭,便如世间所有凡人一般,早早地歇下了。
因着北阙手艺不够,连亭子都还没建好,因此两人如今住的依然还是仙术幻化出的竹屋。
窗外寂静无声,耳畔枕边人呼吸清浅。
可北阙却无论如何也睡不着,即便他有意克制,可脑海中还是不受控制地一遍遍浮现出白日里的一幕一幕,就仿佛在提醒着他,原来他不在时,阿未与予之就是这般相处的。
更仿佛在提醒着他,他这一切都是偷来的。
而偷来的一切,终有一日会失去,会再不属于他。
这般一想着,他心间的恐惧无声地在无边的夜色里蔓延。
他侧身抱住枕边人,紧得像是要把她揉进骨血之中,就好像只有这样他才不会失去她。
“唔——”似乎是他抱得太紧,怀中人微微挣扎了起来。
北阙立马松了些力道,“抱歉阿未,我不是有意的。”
怀中人并没有听见他的话,好似又在他怀里寻了个舒适的位置睡了过去。
怀中柔软的温热提醒着他她的存在,他笑着捋了捋她的发,极力压下心中不安,也要阖眼睡去。
他不能吵醒了她。
可忽然,他嘴角上扬的弧度僵硬住。
这般寂静的夜里,她听见他唤,“予之。”
北阙脸色微白,又听见她说:“你抱我太紧了。”
他动了动唇,他想说他不是予之,可到头来,他还是只稍稍松了手,安抚她道,“我松开些了,你睡吧。”
怀中人这次果真舒服地睡了。
北阙僵硬着的笑却再也扬不起,可也落不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