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物抱住它的猎物，沉入了黑暗的深渊里。
*
沙星末的耳边，充斥着轰隆隆的响声。
他好像昏了过去，又好像只是睡着了。
醒来时，周围还是一片漆黑，但眼前的场景却有些不同。
他的视力好像进化了，周围的软璧上没有光，他却能清晰地看见眼前只钻出了半个身子的人。
是小怪物的人形。他又被拖进树的内脏里了。
沙星末躺在地上，努力调动起大脑。他好像被小怪物注入了花粉，然后就失去了意识。
而此时的他，浑身软绵绵的，像跑完几公里路一样，又饿又渴，肌肉酸痛到不行，只想躺着。
他疲惫地侧躺着，观察着眼前的半身人。
那具躯体变得更像活人了，脸上的皮肤光滑水亮。他似乎注意到了沙星末的视线，竟朝着他的方向偏了偏头。
眼睛依然是闭着的，但嘴角似乎能动了，正向上扯起一个微小的弧度。
若不是没有下半身，这个人形已经很完美了。它甚至穿了件衣服，上面沾了点儿泥巴，但看得出是件白色的睡衣，样式和沙星末丢失的那件款式一模一样。
看来，小怪物直接把偷走的衣服用上了。
那件睡衣是带扣子的，此时正大敞开，歪歪扭扭地挂在它的身上，肩膀露出了一大半。
沙星末就这么默默注视着它，直到对方脸颊上莫名泛起粉红。
好像在害羞一样。
它的嘴角动了动，似乎欲言又止，脸上的肌肉没有丝毫僵硬感。
“波......”它发出一个非常轻微的、软糯的音调。
小怪物长声带了？
沙星末这才动了起来，他撑起上半身，低头看了眼自己的身体。
还好，衣服都还在。
“你......”他张了张口，又闭上了。
不是很想跟它说话。
一想到它干的坏事，就气得慌。
他转过身子，盘腿坐着，只留给它一个拒绝交流的背影。
“波.....波。”它对着人类的背影，又发出这两个音节。
“......”沙星末继续保持沉默。他右手撑着额头，左手在腿上那圈囚刺留下的伤口处揉着，那里还是有些发痒。
“波，波。”
那声音突然凑到了耳边，还喷了一口气在他耳垂上。
沙星末吓了一跳，一扭头，只见人形不知何时移动到了他背后，正半低着头“看”他，几根长发从它的侧脸垂下，蹭到沙星末的鼻尖。
“你怎么会瞬移！”沙星末往旁边挪了挪，“你不是没有腿吗？”
它的嘴角扯出一个“调皮”的笑：“会，动。”
它缓慢地抬起两只手比，对着沙星末伸来：“波，波。”
“......你想说什么？”沙星末又往后缩了缩，远离那两只手。
它手臂往下垂了垂，嘴角瘪了下去，眉毛下撇，纤长的浅色睫毛下挤出两滴“清泪”。
那模样真是乖巧又可怜，若不是沙星末知道它的本体，估计就要受骗了。
“你有什么好哭的？”他撇开脸，咬着牙道，“我问你，到底对我的身体做了什么？”
小怪物垂着头，眼泪流得更凶了。
“该哭的是我吧，”沙星末冷漠道，“莫名其妙就被你给......”
他句子卡在半截，又狠吐出一口气。
“你知道尊重的意思吗？”他压下胸口那股怒气，“人类需要尊重，你不能这样随心所欲地对我。”
他闭了闭眼，深吸入一口潮湿的空气。
“你不明白这一点，就永远也不可能成为人。我也不会再喜欢你了。”
“！”小怪物的眼泪瞬间凝固在脸上。
“不，不。”它笨拙地发出两个音调。
“喜欢，我喜欢。”它又往前凑了凑，腰部和地底连接的地方往前推了推。
“我喜欢你。”它终于凑出个完整的句子。
沙星末的心脏莫名地收紧了一下，本想放出的狠话都卡在了喉咙里。
“我喜欢你，”它又重复了一遍，“之前，对不，起。”
沙星末的嘴唇微张，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对，不起。”它重复着这三个字，“对不起。”
它又往前滑了两步，这次沙星末没有躲开。
“抱，抱。”它终于找到了正确的发音位置，把这两个字凑了出来。
小怪物对着他再次伸出手臂，虚虚地环在他肩上。
“可以，吗？”
沙星末还傻愣在那儿，一时不知如何反应。
小怪物的唇抿起，嘴角又瞥了下去。那张干净清纯的脸上，又滑下一滴泪珠。
这张脸太具有迷惑性了，沙星末有种自己才是恶人的错觉。
“抱抱。”它锲而不舍地恳求着。
“抱抱。”
那双眼睛依然紧闭着，即便如此，沙星末仍然有种被热切注视着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