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秉信手取了个竹竿儿,一边随意的划拉着,一边拿眼瞅着谭五月。
矮胖的厨娘跟在后头,絮絮叨叨地说着这只扁毛畜牲的厉害。她气急败坏,脸上胳膊上有几道血棱子,衣服上也有明显的破痕,显见是那只突然撒欢山鸡的手下败将。
站得远远的谭五月没理人,好在也没急着走。
小假山的后头忽然传出动静,周秉眼疾手快地把竹竿儿投过去。
一道五彩斑斓的影子受惊,立刻扑腾了出来。神气活现地站在半人高的篱笆上,颈上的毛嚣张的支楞着,兴奋地抖擞着绚烂的翅膀。
周秉认了半天才认出这东西根本不是山鸡,竟然是野雉,难怪这么烈性。
神情狼狈的厨娘险些哭了出来,指着野雉嚷嚷,“夫人说要吃山鸡丁子,庄上就派人送了一只过来。谁曾想竟跟往日不一样,专往梁上窜。爪子嘴巴和嘴巴尖儿又利害得很,要不是我躲闪得快,一双眼睛就要让这个畜生抓瞎了……”
野雉生的漂亮,性情凶猛,凶悍起来敢跟蛇斗。这东西有灵性,约略知道自己要成为盘中餐,肯定要拼命反抗。
若是手中有趁手的弓箭,一个回合就能把这只野物拿下。但不过丁点小事,周秉也懒得另外喊人,脚尖一撩就冲了过去。
陆续有听到动静的仆妇也过来帮忙,偏那畜生格外伶俐,疯了似的满园子乱窜,在场的三五个人一时间竟不能奏功。
到处都是野雉金红的墨绿的细碎尾羽。
它生命顽强身形灵活,到了这个时候还不肯束手就擒。几个人合起把野雉逼到了犄角旮旯,就见那炸了毛的东西依旧往外“突突”地挣个不停。
一个不小心,眼见就要窜到最边角的谭五月的脸上。
底下的风声传得尤其快,林夫人对这位二少奶奶的态度实在微妙。所以几个厨房的婆子相视一眼,迟疑着不敢上前帮忙。
周秉站得稍远些更是来不及,暗恨这些奴才胆子肥壮,竟敢看着主家少奶奶受难!
他心急之下飞快脱了身上的外衫,正准备掷出去拦住那个没有眼色的蠢物。就见谭五月伸出双手,以出乎意料的迅捷,一把牢牢抓住野雉一只张开的翅膀。
野雉怒目圆睁,继续拍打着另一边的翅膀,大力地上下翻腾。头冠红得险些要滴出血来,危险地伸着脖子,试图用尖利得像刀子一样的硬喙上下啄人。
显然是被激怒了……
谭五月看了两眼,对满园子的人微不可见的撇了下嘴。
也不说什么,手指弓起。快如闪电般抓着野雉脖子撕拉就是一扯,然后嘭地一声惯在地上。挑起的双眼左右微睃,有一股战场上大将军杀人舔刀的狠劲……
辛热的鲜血四溅,立马就污了女人刚换上的衣裙。可怜那东西耀武扬威活蹦乱跳了半天,啄伤了好几个人,却在顷刻间就没了性命。
周秉的外衫还傻傻地提留在手里,一时恍惚地不知道该怎么动弹。
他清楚看到了谭五月眼里的不屑。
明明这女人什么都没说,他却依旧觉得自己刚才的行迹蠢透了。一只野雉能有多厉害,一群人都拿不下来,不过是人人都想到林夫人面前贪功,想要抓活的……
几个帮佣的婆子吓着了,老老实实地束手站在一旁,半声不敢吭。
她们没见过这般不合规矩的宅门少奶奶,徒手杀个野物不说,竟然一上来就直接扯断野物的脖子。
那蓬鲜血是热的,丝丝缕缕的黏在脸上,仿佛连人都多了股莫名煞气。
谭五月杀了野雉,心里的窝囊气好似顺了许多。
唇角微微舒展开来,一贯缺少情绪的木然面容瞬间活泛过来。好像梅枝上的新雪,荷尖上的露珠……虽然依旧黯沉,可是已经让人舍不得移不开眼睛。
像极深的夜空炸开璀璨的烟花,周秉清楚地知道……自己再次完了,竟然对着同一个人心动了两次。
一炷香过后,林夫人终于听见了整件事的完整版本。饶是她见多识广,也忍不住一阵目瞪口呆,“咱家的那位二少奶奶……就这么赤手空拳的上去,一把揪断了山鸡的脖子?”
厨娘是粗人,一边啧啧赞叹,一边拍着大腿说的眉飞色舞口沫横飞。
“咱家二爷说了,那个东西不是山鸡,应该是猎户进山捉来的野雉,难怪尾巴翘的那么高,性子那么野,几个人都拿不住。夫人放心,奴婢保管收拾的干干净净,明天一早就能炖一钵再滋补不过的鲜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