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都没想着辞工不干,毕竟庄子上往日的日子还算悠闲。都想着这批人早早走掉,主子的事早日办完,大家又能清清静静地过好日子。
那位没有按照吩咐喝药的山民其实是梁总管第一个发现的。
那人手腕内侧有一道道的伤痕,痕迹很深。
那是一个人力求清醒时的自救。
小北庄现在可以说是铜墙铁壁,就是苍蝇也不能随意飞出去,这个人的所作所为不过是徒劳。
梁总管动了一点恻隐之心。
其实影子在执行任务时最忌讳的就是乱发善心,因为不知道最后会不会牵连到自己。但他还是做了,那个山民在吃饭的时候烦躁,好像无意摔碎了一个盘子,站起来大闹的时候又有意无意地把其中的一块碎片踢进了床底的角落里……
孔大夫没看见碎片,却是上去就给了那人重重的两耳光,在一旁伺候的梁总管适时地转开眼眸。
他想就是蝼蚁也会想法子活下去。
事情出乎所有人的意料,梁总管以为那个看起来憨憨的山民会挟持某个人,以求自己脱身。没想到那人只是拼死一搏,把孔大夫这个打着医家名号的杀人魔一起拉到地狱去了……
鲜血喷得到处都是,闻讯而来的守卫们把刀子戳满了那人的胸膛。
人太多了,被挤在后头的梁总管只能听见那人呵呵的低笑,眼里还有燃烧的愤恨。
他想这个人要是还能站起来,恐怕是想把在场的所有人统统都弄死。
一个人绝望过后,反而什么都不怕。
其实这场大幕的始作俑者是杨庆儿,孔大夫不过是受杨庆儿指使。那个小山民找错了人,但孔大夫意外而亡却很阴差阳错的阻乱了杨庆儿接下来的宏大计划。
这世上一饮一啄犹如天定。
到底走不走,梁总管迟疑了。
这场事隐秘肮脏且骇人听闻,要是能搜罗到更多的证据就好了,省得还有更多的无辜之人被骗到这样的庄子上来。
梁总管心里非常明白,杨庆儿已经察觉这个地方不安全,所以转移阵地,接下来有可能到另外的地方继续他的恶行。
但另一个地方很可能不会再有一个“梁总管”往南镇抚司传递消息了。
影子的价值就在这毫厘之间,梁总管实在是舍不得走。
桌子上蜡烛持续燃烧着,梁总管还是犹疑不定,准备将竹篓毁了的时候,眼角忽然看到上面仿佛还有字。连忙举到眼前细瞧,就见另一根篾条上也是一排清晰的小字——速撤,切切勿留,违者重罚……
梁总管倒抽一口凉气。
这个竹篓上的每一根篾条都写满相同的信息。
为了保密,传递消息时的手段越发隐秘,当然字数也是越少越好。这个竹篓上写满了字迹,万一有人拿到火炉前一撩就可以看得清清楚楚。
这多半是南镇抚司的上峰料到他会不遵守约定,冒着巨大风险递进来的。
肯定有什么不可控制的事发生了。
梁总管再无迟疑,将小竹篓置在蜡烛上仔细烧了。看着最后只剩下灰烬,这才拿了一瓢水泼上去,眨眼间什么痕迹都没了。
过了半个时辰,夜更加黑了。
小北庄的守卫就见梁总管满头大汗地跑出来,说底下有一个要紧的人突然发病。这大半夜的也找不到医治的大夫,他少不得要到周边的镇子上寻个大夫回来看看……
因为昨日才死了人,现在一说“底下的人”,大家都心领神会地知道是那几个已经移植或是即将被移植的病患。
出了孔大夫被杀的糟心事,主子的心情肯定不好。要是再死一个,大家都要吃不了兜着走。
守卫又细细盘问了几句,正准备放人的时候前头忽然有人问,“你准备寻哪个大夫过来看?”
是守卫的头头,庄子上看到他劈人跟劈菜瓜一样利索。
梁总管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只得转过头战战兢兢地回话。
“是个擅长妇科儿科的乡下老大夫,庄子上的人怕路远,但凡有个小头疼小脑热的都会找他看看。当然肯定比不上孔大夫医术精通,可现在不是抓瞎吗?”
小北庄离京城其实不远,骑上快马不过小一天的路程。但是寻常百姓家里最多只有驼东西的骡子,到京城那就是两天的路程,所以大家没什么大事轻易不会到京城去。
守卫的头头像看傻瓜一样看着他,觉得这些乡下人跟猪一样笨。
“你到底有没有脑子,竟然还敢让外人进庄子,你是生怕乱子不够多么。底下的人死了也就死了,你浅浅说一下症状,让那个大夫随意抓两服药回来就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