艮八知道, 为了控制那些身体健康的年青人,孔大夫在那些人的饮食里掺了不少的秘药, 就是为了平日里不捣乱,还有为了做手术时让那些人神志不清。
孔大夫是这方面的行家, 下手很有分寸。即能够让那些人浑浑噩噩,但是却行动自如而且极听话。
艮八跟随主子呆了几日就浑身不自在,觉得那些人虽然活着,能听懂人话能喘气, 但其实已经是一堆行尸走肉。
杨庆儿的目光冷淡,盯着屋角的一盏五联珠的支架灯, 知道这奴才还有话没说完。
屋子里的气氛顿时冷得像冰。
艮八闭着眼睛,艰难地咽着唾沫,终于鼓足了勇气。
“底下的管事是这么说的,说咱们走后孔大夫等不及天亮,非要今天晚上取下那小子的另一只眼睛研究,还要看看与以往有什么不同。约莫是麻沸散的分量不够,那小子忍着痛硬生生的装睡,等人走尽了才动手……”
总而言之言而总之,是一时大意才酿成了今日无法收拾的惨祸。
孔大夫是川陕的名医,自视甚高,这种人最大的弊病就是生怕别人学到自己的看家本事。那是他们要传给自家子孙后代的,所以每回孔大夫做手术时都要把闲杂人等赶出去,甚至为了保险他还喜欢用白布把病房和外界完全隔离开。
这就导致一个后果。
当那个并没有被彻底麻晕的患者暴起伤人的时候,狭小的屋子里只有他和孔大夫两个人。那人是个年轻力壮的山民,脑子即便是晕晕乎乎的但手上还是很有几分气力,身体羸弱消瘦且上了年纪的孔大夫基本没有招架之力。
等守在外面的人听到动静不对冲进去的时候,孔大夫早就翻着白眼倒在地上抽抽了,血像箭一样往外飚射,却只能伸着手空叫嚷,看那样子就是神仙骑马过来也救不了他的命。
守卫们慌了手脚,将孔大夫抢了过来,又把惹事的小子紧紧压在地上。狭小的空间里只能听见那人撕心裂肺地咆叫,“你们会有报应的,你们统统都会有报应的……”
形容凄厉,像是黄泉路上厉鬼在拦路喊冤。
最后几句艮八没敢说出来。
可他想以自己这么多年的嗜杀,总归会有报应的。这杨家上上下下包括自己都不是什么良善好人,手上沾的血多了去,只怕活着的都会有报应的。
他从小在杨家长大,是被当做死士培养起来的。小时候并没有什么是非观念,主子的话就是对的,主子不允许的就是错的。长大后才知道这世上不是像墨与纸一样黑白分明,好人不见得长命百岁,坏人也不见得会横死当场。
善有善报恶有恶报,是说给老实人听的。
这个世道就是强者说话弱者噤声,钱和权才能依仗。从生下来人与人就不一样,律法是给老百姓立的。那些无权无势之人的命,就是权贵脚底的蝼蚁一样下贱。
但此时被艮八视若神明光芒万丈的主子好像也没好到哪里去,虽努力镇定着,却是掩盖不了苍白的脸,还罕有的夹杂了一丝不可置信。
只是因为一片小小的没有打扫干净的瓷片,孔大夫就没了性命。
孔大夫没了就没了,可小北庄大半年的心血就要付诸东流。
当初为了收服孔大夫这个合适的人选,杨庆儿里里外外不知费了多少心力,忽然就这么没了。不但以往的功夫白费,接下来这摊子事还不知找来谁接手?
想到这团乱麻,杨庆儿突然就狂怒地扫落了桌案上的一切东西。
即将得到手的希望陡然破灭,且再也拾不起来,真真是比死都难受。
因为得不到产生的暴戾让他姣好若女的面孔变得可怖,一瞬间他在心里反问了数百次,都改变不了自己的愚蠢和疏忽。
为什么要把所有的宝都压在孔大夫一个人身上?
因为这件事太过伤天和,因为这件事在没有成功之前一定要保守秘密。就是孔大夫也是自己连蒙带吓,还有种种许诺诱惑才松口答应进京的。
符合这样条件的人……就像夏日的大雪冬日的暴雷一样稀少。
杨庆儿素来不喜欢发脾气,惹得他动怒的人都提早收拾了。但现在他像被撕裂一般,竟然提不起精神去筹划下一步该怎么做。
上好的徽墨砸在地上,艮八想躬下身去捡,可是身子不敢动。
杨庆儿眨眨眼,好像终于恢复了一点神智,快速地想着解决的法子,最后终于缓缓说话。
“这个节骨眼不能断,眼下只剩一个人选。你马上去王肯堂的家,把他的儿子老婆统统给我绑了。再给王肯堂传个信,他要是不帮我接手这个烂摊子,我就天天送一个他儿子身上的物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