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别人遇到这种事多半要羞愧不少,可周秉理直气壮。偶尔在外吃饭应酬,有那不怀好意的人提议想让周秉当冤大头,他就两手一摊说家里的钱全部是媳妇在掌管,他纯粹就是一个装门面的……
遇到这种又痞赖又狡猾又拿脸面不当事的周秉,那些别有用心的人只得自认倒霉。
虽然朝堂上下有一种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感觉,但周秉却不怎么上心,处理完不多的公务后坐在太师椅上喝茶。茶就是一般的西湖龙井,但是他一向不是追求吃□□致华美的人,就着几块家里送来的核桃米酥一样喝得悠闲自在。
如今景帝交下来的差事他是尽心尽力地办好,不是他的差事他能躲多远就躲多远。上一任上上一任的都指挥使就是手伸得太长,该管不该管的都要划拉到自己的屁股底下。
那样的人皇帝是喜欢,可朝臣们忌讳,南镇抚司的名声越来越大的同时也越来越臭。
孤臣不是那么好当的。
周秉现在要做的就是收敛南镇抚司杂七杂八的触手,只抓紧要的东西。因为随着权势蜂拥而来的,其实多多少少都很麻烦。
也许是鲜花美锦,更可能是陷阱里的荆棘。
谢永急匆匆地进来,递过来一张条子,“杨庆儿在北郊的庄子昨晚半夜又送进去几个人,看那模样是骗来的山民。大概性情彪悍些,看见阵势不对就要往回跑,结果当场就被囫囵了一个……”
昨夜刚刚下过雨,雕刻了童子拜佛的窗棂上有隐隐的夏日阳光,一时间窗景亮得刺眼。周秉心中微沉,先前的悠闲一扫而光,“可知晓尸体被埋在哪里了?”
一想又觉得自己问得多余,以杨庆儿的谨慎绝不会留下什么明显的把柄。大鱼没捞到,只逮着几个小虾米算怎么回事?
这就是他在没有掌握一定的证据前不敢强攻那座庄子的主要原因。
杨庆儿现在看起来像个正常人,但鱼死网破之下还不知会干出什么荒唐事。
想到这里,周秉再次怀疑起景帝。
实在是令人百思不得其解,他老人家究竟看起了杨庆儿身上的什么优点,竟然绕过那么多才高八斗的正经翰林进士,把杨庆儿这个疯子延揽到身边当智囊,看那架势还是首席的……
果然谢永摇头,“我们的人只敢远远地盯着,若不是闹得太狠,他根本看不到有人当场被格杀……”
山民对上术业有专攻的家奴,根本就无还手之力。
死士环绕戒备森严,加上先前露出的蛛丝马迹,周秉几乎已经猜到杨庆儿要做什么,只是一时间不怎么敢往那边想。
有些人的恶,早已经超脱了生而为人的人范畴。
周秉想了一下,望着远处殿宇露出的一点飞檐斗拱喃喃问,“你说杨庆儿这么着急干什么,明知道我现在已经在注意他了,行事还这么张狂。他凭什么认为我捉到他的把柄后,不敢捅露出去呢?”
谢永知道这位上司看似绣花枕头其实绝顶聪明,非常老实地没有回答这句问话。
这简直出乎常理。
周秉忽地面色一变,他想到了一个可能。
杨庆儿之所以肆无忌惮,是因为他背后有依仗。那依仗大的很,可以囊括他所有的胡作非为。或者说,本身就有人愿意纵容这种肆无忌惮。
前世里,景帝的一辈子可以说是时时施政仁德,足以彪炳后世。但他有一个很难在史书里正视的一个愿望,就是想永生不老,大概皇帝当久了,都有这个怕死的毛病。
跟随景帝的老人们多多少少都看出来了,却没有一个敢上前去制止,包括周秉自己更是自告奋勇成了景帝的试药人……
如果这一次的自愿者换成了杨庆儿,那么一切就说得通了。
南镇抚司的衙门不大,毕竟是寸土寸金的京城。院子里有几个挎着佩刀的番子在比试,偶尔传来一阵阵笑骂,周秉却是脊背生寒。
他终于明白,在前世那个来历看起来不怎么靠谱的张真人最后为什么会成为景帝最信任的国师?
是因为张真人手里有景帝此生最奢求的东西,虽然那个东西还不知真假……
京郊,小北庄。
就像杨庆儿期翼的,只要方向对了,多多试验几次总归会找到正确的路子。孔大夫终于成功了一例手术,他面上带了一点得色,“……终不负所托,这次的移植算是活了!”
杨庆儿兴奋得很,一张白皙的脸涨得通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