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个有成算的,嘴巴严实手上功夫也不弱,本来无须我担心什么。只是宫里的人从上到下都是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这一向宫里不太平,我估摸着多半还要出点乱子,你只需站得远远的看热闹,别把自己搭进去就行了。”
谭五月很意外,这种话这人不跟当娘的说,却跟自己这个乡下来没见过什么世面的说,算是怎么一回事?
从前到京城每回都是来去匆匆,还从来没有正经见过皇家人物。想到那些戏文里的皇帝太后公主要真实呈现想眼前,她也不免紧张。
这个媳妇从来都是八风不动的人物,难得现出一丝局促。
周秉歪着头笑着打趣,“你只要拿出对付我的三分手段,宫里那些娘娘就不是你的对手。都晓得你才从乡下来,大面上过得去,那些人也不敢做得过分,毕竟都想要个体恤老弱贫病的好名声……”
周秉私心以为,这个媳妇宛如天然璞玉,从前屈居江州乡下实在是过于浪费了。但他也不怎么愿意一身本事的媳妇进宫现于人前,这种复杂矛盾的心情一时难以言表。
谭五月却听出他的言外之意,“宫里……有什么热闹可瞧?”
对着自家媳妇好像没有必要隐瞒,周秉也怕她因为一时莽撞吃大亏。看了周围一眼,略有些阴沉地说出自己大致知道的近况。
“……那个老早闯下大祸的伺膳太监高金英死得蹊跷,我们查出他和承禧宫的徐淑妃在老家时有那么一点不清白。”
青年在半张脸恰巧被浓密树荫遮住,眼中是从未有过的平静和冷漠,尽量简单把事情描述了一番。
谭五月眼睛越瞪越大,忍不住咬牙,“不过是你们的推测,又没有拿到真凭实据,怎么可以这般埋汰人?”
进宫前的事情也要拿出来清算,实在是强人所难。再说女子名节何等重要,这瓢脏水何止是埋汰人,恐怕天子一怒要血染百尺地。
周秉悻悻地,倒是真心为景帝抱不平。
“世上大道千万条,若不是为了这点私情高金英何必做出这般牺牲?他为了徐淑妃净身进宫,为了她尝尽心酸好不容易熬到三品伺膳太监的高位,这份情是真的不能再真。
若不是他心太大,想一石二鸟挑起冯太后和皇上之间的龌蹉,好让徐淑妃所生的大皇子尽早继位,这份隐秘至深的□□兴许还不会让外人知晓……”
对于那位九五至尊,一点些微怀疑已经足够。
谭五月心口觉得不舒服,“即便是这样,也只是高金英单方面用情太深。更何况兴许只是那个叫刘沉香的宫女私下接触利用高金英,关徐淑妃什么事?”
她素来心善,见不得生育子女的女人无辜陷在漫天流言当中。
周秉笑容收了起来,为媳妇的天真,“若不是为了徐淑妃,恐怕那牵线搭桥的刘沉香还不会死得这么快。”
刘沉香是顶缸的。
谢永只查到刘沉香死于莫名,就乖觉地再也不敢往下查了。但景帝是何等聪明的人,只从这些只言片语就构建出了全部。
帝王之塌,岂容他人觊觎?
周秉仰头扭了一下脖子,“我要是徐淑妃,这天底下有个男人为了博她一笑能舍弃一切,甚至身为男人的骄傲,只怕也会感动得暗中涕泪横流。皇上再大度也是男人,还是天底下的至尊,他怎么会咽下这种窝囊气?”
景帝兴许早早就有所觉,要不然也不会令周秉暗中追查真相。
现在他若是认为徐淑妃和高金英之间有苟且,那就是板上钉钉有苟且,根本不需要进一步的实证。
谭五月看着荷塘里的枯枝,良久说不出话来。这件案子说不出谁对谁错,即便是徐淑妃好像也不是全然无辜,却让人恨不起来。
她也不是圣母投胎,有视悲天悯人为己任,忽然想到另一层,就僵硬地转移话题,“你知晓这么多隐晦事,皇上日后想起来只怕会不舒服!”
景帝气量再大,恐怕也不会乐意别人知道,自己不但被个太监觊觎着枕边人,还险些被玩弄于掌股之间。这份怒火,到最后必定要有人出来承担。
前途一片大好的徐淑妃,本来可以靠着大皇子安享富贵荣华。但在周秉的那几页卷宗递上去的时候,就已经注定了结局。能够悄无声息地幽禁深宫孤独终老,对她反而是最好的结局。
周秉脸色凝重地嗯了一下,没有做声。
前世里他傻乎乎的什么都不知道,景帝让干什么就干什么,从来不愿意多动脑子,到最后还不是落到兔死狐悲的下场。与其这样,还不如早早做个明白人,兴许还能在险峻当中挣一份生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