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不是王肯堂遇到疠疫之事不听规劝,触犯族规惹怒族中老人,他其实才是十珍堂掌事的不二人选……
王观知道实情后大为震动,由此对出族的王肯堂时时留意。知道那人在视若亲母的三婶娘暴毙之后,竟然一蹶不振整日喝酒,昏昏然地度日。要不是他结发妻一直在身边不离不弃,这人早不知死多少回了。
王观从此放了心,再没有把这个人放在眼里,一心一意想法子把十珍堂发扬光大。
其中种种艰辛,实在不足为外人道也……
现在的十珍堂规模比十多年前扩大许多,说是日进斗金也不为过。原本族中有人对王观父亲将王肯堂一家赶走颇有微词,但现在上上下下对他当选掌事再无任何反对之声。
王观顺风顺水地过了十年,雄心勃勃地想把十珍堂开成传承百年的老字号,结果刚至京城就遇到异锋突起名声更显的王肯堂。
时也,命也!
有些人就是掳去他全身的棱角,他依旧有本事从瓦砾堆中冒出来。
王观从知道此王肯堂就是彼王肯堂开始,就想与他重修旧好。
有些人既然摆不平,索性就为我所用。出族算什么,把祠堂门大开披红挂彩重新在族谱上浓墨重彩地记一笔,就算彼此揭篇了。
他浑然忘了王肯堂这些年的颠沛流离受人白眼,满面诚恳,“还望大兄莫怨我父亲,族规旧习是这样写的,咱们小辈不能明知故犯。我执掌十珍堂后,觉得此条律例有违治病救人的初衷,已经向新任族长建议废除……”
那几年苏杭因为屡受瘟疫祸乱,有些小村镇甚至十室九空,州府各级谈疫色变,但都拿不出十分有效的阻止法子。
王氏作为苏州大族,就建议若是发觉本城有传染病患,无论贵贱立即将人迁移出城至义庄,每日施一薄粥任其自愈,旁者无令不得擅自接触……
这其实就是让患者变相等死。
王肯堂过不了心上这道坎,他想起三婶娘的凄凉惨死,自己这些年受到的种种不公,再不愿多废话。推杯而起扭了头问,“我想起好久没见着谭家小弟妹了,我开的药她吃完了没有……”
周秉十分机敏地将微醺的王肯堂扶住,“药已经吃完了,正要找你重新开呢。她从来面子浅,说你这些日子在宫里忙就不好开口!”
王肯堂呵呵地笑,“谭家弟妹脾子直,说话一是一二是二,不像有的人明着是兄弟,暗地里却时时捅我几刀,倒跟我的亲妹子一般。别的人倒罢了,她的药方子我一定要亲自开。”
两个人一路说笑,连眼角都没往旁多扫一下。
王观这些年居移气养移体,几时受过这种冤枉气,脸上一阵青一阵白,好半天才缓过劲来。
幸好这个时点店里的客人无几,只有一个店老板坐在角落里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算盘。但王观看那人的表情,好象怎样都有一股讪笑……
第102章 第一零二章 八繁膏
金鱼胡同。
王观回到家时心头很不舒服, 把自己关到书房里生了半天闷气。直到十珍堂的主事黄如皋亲自送来刚刚熬制好的八繁膏,他的怒气才消下去。
十珍堂里最为有名的方剂之一就是八繁膏。
祖方里头原本有上好的川芎当归熟地白芍,是绝佳的养生上品。
所谓一勺膏滋十碗药, 王观接手后又添了好几味至为珍贵难得的药材, 滋补的疗效更加显著。从此就成了十珍堂的镇馆之宝,在苏州就引来无数权贵追捧, 每每一摆上柜面就一抢而空, 也让王观坐稳了这个背后有争议的位置。
唯一可惜的是那几味药引子实在是太难得了,到京城这么久才熬炼成出第一锅……
小巧琉璃盏里的膏方透亮甘如琼浆, 一拉成丝滴滴珍贵。夏天拉旗冬天成丝,用时用温开水化开, 无须胃来消化, 饮下去后直接被气化吸收,就能脾来运转濡养五脏气血。
王观看着这药香四溢的膏药终于露出一丝浅显笑容,吩咐黄如皋, “留两方下来,送三方到杨首辅府上, 送三方到康郡主府上,送三方到太医院郭院使府上。其余的放出风声, 价高者得……”
黄主事有些迷惑不解,“杨首辅是文官领袖, 郭院使是太医院的头,这些也就罢了。那康郡主不过是个七品翰林夫人,大爷为何也要送她三方?”
他在十珍堂经营多年,靠的就是心细如发才得到王观的信任。到京城没多久, 就已经把上上下下的关系搞得很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