姥姥应是后悔了的。
但固执就像洄游的鲑鱼, 即便经历艰难险阻,就算丢掉性命, 也总会一根筋的遵循基因的指引,回到出生地。
妈妈遗传了姥姥的固执, 她们俩谁也不肯低头,最后退而求其次把他当做沟通的那条线。
所以偶尔的几次做客,楼慕都会和姥姥分享妈妈的事。
妈妈的生活,妈妈的画作,妈妈在楼下种植的玫瑰花田,妈妈让自己带给姥姥的雨前龙井。
一直到姥姥因疾病离开,那份困住两人的,让她们彼此心里铸成高墙的固执都没来得及放下。
“你的固执不会为你带来任何好处。”
眼前的控制盘开关被一一推开,随着仪表盘的转速依次上升,楼慕凝视控制台,头都没抬。
“固执只会让结尾覆满悲剧。”
姥姥是这样。
身后的这位也要因为某个难以跨越的门槛变成这样。
“不要让活着的人背负悔恨前行。”
楼慕直起身,整个蛋形火车因为彻底激活而亮如白昼。
诧愕出现在老太太的眼底,两片薄薄的嘴唇翕张了一下,却没有声音发出。
指尖传来毛绒绒的触感,老太太低头望了望腿上柔软的毛衣,好似透过针脚整齐的脖颈线,叠加上孙子惊喜的笑脸。
心底最深处的枷锁在这个瞬间松弛。
“你说的很对。”
枯瘦的手掌细细的抚摸毛衣,老太太的语气泛起浓浓的怀念。
“这些年,确实是我太过于胆小了。”
钢铁隔板的周边亮起圆形的光带,那些光带沿着蛋形的墙壁一格一格一直蔓延到头顶,随着头顶太阳的纹路被点亮,引擎发出突破临界点的滴响,所有的蓄能被憋到了顶点。
此刻的楼慕注视玻璃外面的景象,紧绷的唇终于染上一丝笑意。
“醒悟了就不算晚。”
他提醒道:“坐好了!”
猛然降下手刹,蛋形火车的钢轮在铁轨上摩擦出火花,瞬间跳离出来,以猛虎下山的姿态骤然撞破车站的木质墙壁。
大片的阳光覆盖进来,细碎的木屑在视线范围内翻飞,伴着一起掉落的暖壶,洒落而出还冒着热气的开水,所有的所有,一齐向下坠落着。
寒凉覆上玻璃,将薄雾聚集在视野能见的所有区域内,楼慕依靠模糊的影像辨别事物,直到蛋形火车的彻底触碰到倾倒的第一层土地,他猛然旋转操控杆,向一侧使力。
钢轮嘶吼着翻卷泥土,左右摇晃着斜斜的向着水之岛一侧开去,垫着还未彻底翻下去的树木与根系,楼慕很快看到了第一层的边缘。
“咔嚓——轰隆隆隆!”
但是变故比想象中要快,不知名的巨型菌种在海下掀起巨浪,将即将倾倒沉入大概的七层宝塔尖端再次推得直立起来。
极速游走的火车随宝塔被甩到空中,随后砸在第一层的边缘。
“嘭!!!!”
撞击令蛋内的楼慕摔的东倒西歪,幸亏被安全带固定在座位上的老太太死死拽住他的衣服,才免于磕晕的风险。
细碎的咔嚓声令人心生警惕,镶嵌在土地中的蛋形火车,周边地面因为这次撞击出现了裂痕,裂痕不断扩散,面积不大的第一层被这股力道直接砸落了三分之一。
没给人反应的时间,脱落倾倒下的大块土地随着蛋形火车直直的降落到第二层。
“轰!!!!”
砸落的岛屿瞬间埋没第二层的几栋高楼,烟尘的传播速度比雾之都的大雾飘散速度更快也更加迅猛,四散的狂风伴随黄土,将干净的城市街道覆盖上一层沙土。
而随着岛屿一同掉落的蛋形火车则跳出岛屿群招的范围,直直的下落并击穿了一座大楼的楼顶。
接下来,视线中除了夹层中的钢筋水泥就是每个家庭千变万化的装修。有时候是欧式简装,有时候是非主流风格的大平层卧室,有人把摩托车放在客厅里展览,有人将房间铺满镜子。
一层一层,各类装修风格看得人眼花缭乱,但这些房间无一例外,全部都空空如也,因为此时的城市居民全部都聚集在火车站为逃命而准备。
当蛋形火车突破第二层仿佛鬼屋般的老破小,带着满罩蜘蛛网徒然砸落到一楼公共大厅,车内的一老一少还迟迟的没反应过来。
“叮咚——”
无人的电梯在身后敞开,那声音也同时唤醒了楼慕的神智。他手掌覆盖上操控杆,准备再次驾驶蛋形火车冲出这栋已经被击穿的危楼,结果脚下地板出现裂痕,以蛋形火车为中心,他们再次陷进了地面里。
第三层的灰都,遍布城市各类风格的大教堂随着龟裂的地面坍塌,街道被钟楼的表盘填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