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点流程上的问题。”她移开目光, 把话题随意晃过去,想取下外套还他:“你不冷吗?进去吧。”
她不愿说,他也不再提, 只是抬手拦了一下她的动作:“到里面再还我也不迟。”
说完调转脚步要进去, 江旎在他身后并未挪步, 声音平淡:“其实我为什么出来, 你都知道吧?”
霍司臣停步,回首微微抬眉,算是默认。
江旎拢了拢衣襟,转身继续对着玻璃,像叙述别人故事那样:“最开始入圈那年我去跟一个影视项目, 中途遇到点麻烦, 郁老师那会也谈不下来,我梳理了人脉网, 发现要找关启明。”
不知不觉间他已经再度站回她身边,做一位合格的倾听者。
两道并肩的身影投在玻璃上,江旎一时分不清是在跟身边的他说,还是对面他的身影。
江旎:“那会也是一个冬天,雪很大,为了项目我只能暂时抛开个人情绪去找他,就在景郊的私人马场,我没有入场资格,站在露天休闲区等了一个下午,天快黑的时候他出来,当时看见我的眼神……”
江旎有点自嘲地笑:“那个眼神真是一辈子都忘不了,买菜的大爷大妈在市场闻到鱼腥味,下意识地嫌弃皱眉,就是那种眼神,当时跟他一起的人问我是谁,他绝口不提,说不认识,后来我拦下他,说请他帮个忙,一句话的事儿,但他很轻飘飘地说,让我自己去跑局,圈子里不论哪行,背景不够硬的女孩子,都是这样混出头的。”
霍司臣皱了皱眉。
跑局什么意思,他怎会不知道。
一无所有的时候,皮相和身体做资源,自己把自己挂牌售卖,送上饭桌。
君朗严禁艺人做这些,不管经纪人诱导或是艺人自愿,一经发现立即解约;而江旎口中,鼓动她去走这条路的,是她的父亲。
她嗤了一声,继续说:“后来我没再去找他,但我慢慢有了成绩,第一部 制作的网剧爆了以后,他开始到处宣扬和我的关系,但绝口不提我妈,大家都当他是辛苦的单亲爸爸,我想回击,但人的窥私欲足够打乱一个人的生活,我妈给我造了一座堡垒,尽可能让我避免一切伤害地长大,现在我也是,希望她不被这些干扰,再揭一次伤疤。”
哪怕说到这里,她也还是很平静地像在叙述一个与自己无关的故事,但眼底些微的情绪涌动,即便只通过玻璃投影,他看得见。
江旎很轻微地松了口气,这些话说出来就像肺腑里积累的浊气排出,但松快之余,后悔当即袭来,她对霍司臣,似乎有些交浅言深了。
做戏的人对看戏的人,可以倾诉到这个层面吗?
一段关系里,示弱是大忌,哪怕再好的关系,也怕天秤失衡,何况他们这样一言一行都要设计的关系。
可他仿佛有诱惑力,诱她说出这些,明明他什么也没说。
江旎咳了一下,面容之上很快又挂起熟悉的笑:“回去吧,你真的不冷吗?”
她错身一步先走,没料到被他握住手腕。
还没顾得上想他的掌心已经变温凉,就猝不及防,被带进一个怀抱里。
不是营业状态,非营业性质的拥抱,她都蒙了。脑海里瞬间蔓延出千丝万缕的线,绞成杂乱的团。
她穿着她的外套,而他只着衬衫,被他拥抱有种外壳嵌入里子的错乱。
霍司臣环着她肩,轻柔缓慢地拍了拍她背脊,另一只手轻抚她后脑勺,更衬得她手不知该放哪里,只好僵硬地下垂。
他带着温意的好闻草木气息悉数涌进鼻腔里。
江旎听见他开口,声音带着温和笑意:“两三年的时间,从零开始让唐颂在业内占据一席之地,从前不了解,以后真要防着你。”
江旎瞬间笑出声:“你们大资本家真的没有心,别再打压我们中层的生存空间了吧?”
霍司臣嗓音清沉,挠在她耳尖:“可以,看你表现吧。”
何林在霍司臣离开之后,狠狠地自我反思了一会,霍总虽说是个狠人,但向来不在面儿上给人难堪,什么情况能让他黑了脸离席啊?
随后急匆匆地找出来,找了几个出口都不见人,最后七拐八拐到外圈玻璃走廊,一过来看见两个人抱在一起,刚才面冷成那样的人,此刻笑得温温柔柔,轻抚着女孩子后脑勺。
十年的脑血栓都给他吓出来了,忙不迭止步,偏偏地面光洁到他脚底刹车都刹出了声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