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唔,小狐狸怎么样?”他微眯眼眸,似在想象,愉悦道:“火红色吧,很适合你。”
神人所化自然与寻常幻术不同,瞒过妖族不在话下。只是……
夜里叫道侣化出兽耳?
怪异的目光在帝渊头上一扫而过,而后礼貌挪开,复杂地投注到顾一念身上。
顾一念:“……?”
她眉心直跳,计谋与思量烟消云散,一把按下挺立的狼耳,怒道:“收起来!”
丢人现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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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拜别,严婆婆有些精神不济,老眼看向周应淮搀扶着的人,担忧道:“你们的同伴还没醒?”
公皙瓒精于药理,一大把迷药下去少说也要昏睡三天。
顾一念佯装担忧,顺势回道:“我们决定去锦州看看,为他找个郎中。”
严婆婆眯眼打量了一番,低声道了句“也好”,而后朝她招手,道:“丫头,你跟我来一下。”
顾一念眨了眨眼,按下欲跟随的帝渊,独自随她进了严氏祠堂。
祠堂中不盏灯烛,在微晞的晨光中显得有些昏暗。
这并不符合凡世的习俗,顾一念不解:“婆婆怎么不点长明灯?”
“点那东西做什么,都是凉的。”严婆婆摆摆手,随意道。
眉心微蹙,顾一念颇感异样,默然注视着那道苍老的背影放下手杖,在昏暗中三跪九叩,颤抖却虔诚地拜过先祖,而后按下供桌侧方的机关。
咔哒一声轻响,严婆婆自暗匣中取出一方锦盒递来,“丫头,拿着。”
顾一念心怀疑虑,戒备着打开,内里却是一支仙气氤氲的玉簪。
她讶然道:“这是?”
“这可是好东西,严家如今就剩我一个孤老婆子,但祖上可辉煌着呢……看!”她颤着手指向牌位最高处,笑道:“那是我严家的祖宗,实打实的仙人,这簪子就是那位祖宗留下的。”
顾一念有些不解,合上锦盒欲要归还:“祖传之物,如何能……”
“就该给你。”严婆婆点了点手杖,寡下脸来。
顾一念微哽,难得的有些不知所措。
“你那朋友没有受伤吧。”她忽然发问,语气却很笃定。
不等顾一念回话,严婆婆又道:“他和我们差不多,你们不一样。”
心下一惊,顾一念暗自思量着初来元界,到底没有伪装好。抹去记忆的术法萦在指尖,她尚有犹疑,不确定是否会对元界之人起效。
另一边,严婆婆摸索着坐下,昏暗中眼神飘忽,絮叨着忆起从前。
“从前族里的人还没有这么少,我和子孙们都住在大宅里。忘记哪一日,雾气升起就再也没散开,地里长不出庄稼,人们可以不吃不喝,也逐渐变得不像自己。老实本分的人变得暴躁凶狠,欺凌乡里的混蛋变得懦弱胆小。性情变了,本质却不变……”
她笑意嘲讽,顿了一顿,继续道:“懦弱的混混仍旧忍不住偷盗,被暴起的老实人一棍打死,怒到极致,他自己也嘶吼着消失。两人都没留下尸身,散进我们周围的雾气。我那时便想,或许我们都已经死了,眼前的一切,是无间地狱的幻影,是因果轮回的报应。”
“一直乱乱糟糟好多年,死了不知多少人,老太婆我嫌着闹腾,自己搬进了祠堂。圆月为期,一百二十道刻痕,整十年,一切忽然回到了原点。”
“这一次的状况好上许多,地里有了庄稼,死去的人有了尸首,过上一阵才会化去。那些不合常理、会引起混乱的地方,都有了改变。不变的却是依旧扭曲的性情,和十年一次的轮回。”
“老太婆自认一生没有做过恶事,是祖上出过仙人的积善之家,我不清楚为什么会沦落到这种地步,但……你们不该这样。”
她眼中没有太多恐惧,似乎早已在无尽轮回中变得麻木,视线转向顾一念时,却忽然生出了几分温和的善意。
“丫头,我不知道你们打哪来,但这不是活人该待的地,快走吧,拿着簪子离开这里,去没有雾气的地方。”
顾一念抿了抿唇,不忍道:“是这根玉簪护佑了您,保住了您的意识,拿走了它,您会变得和其他人一样。我们还有别的法子……”
“别说!”严婆婆急切打断,老眼含泪,近乎祈求:“好姑娘,别说了,你就当成全我,让我最后做个善事。这么多年,我不敢丢下它,不敢睡在祠堂外,可我又分明知道,浑浑噩噩要好过一个人清醒的轮回。”
“姑娘,收下吧。”苍老的面庞上滚落泪滴,声线颤抖。
顾一念默然半晌,强忍酸涩收起锦盒,向她微微躬身,走出祠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