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采采追在前边,最是恶声恶气, 掐腰颐指,把这辈子能想到的难听话都说了一遍,要他把话说清楚。
老汉慢下脚步, 狐疑渐消,脾气也重新上来, “问问问, 有什么好问的,灾年厄月, 谁不防着点?老汉我算脾气好的了,换成别人你看看?真是,晦气!”
顾念着人多,老汉最后扔下一句啐声, 匆匆离去。几人对着他的背影愤愤斥责, 直到他彻底消失在山脚,方才长出一口气, 停了下来。
周应淮面露自责,叹了声“罪过”。
凌云霄忍不住问:“避开就好了,为何要与他纠缠?”
顾一念摇了摇头:“这个时间村口定然坐了不少姨娘婆母,叫他这么回去, 不出半日就要传开附近来了恶人。”
商采采擦了把汗, 无语道:“真是奇了怪,脾气差, 胆子又小。”
打招呼时毫无戒心,对他一笑又险些吓破胆。
顾一念思忖着:“他们都是最普通的平民百姓, 本就没有太锋锐的棱角,凡人聚居地魔雾又稀薄,所以受影响不深。而且……”
“本质来说元界人是生前意识的延续,我猜,魔雾只会影响性情,骨子里的认知不会轻易改变,或许我们可以先从他们这里了解些情况。”
商采采面色一红:“我刚刚骂的那么凶……”
方才没来得及多想,下意识顺从顾一念,为了弥补自己的过失,表现得格外卖力,现在回想起来才觉得甚是丢人。
“凶点才对,他不是放下戒心了吗?待会也要多多仰仗你了。”顾一念眉眼含笑,勾起的唇角藏着揶揄:“我实是没想到,浣微仙子还有这样一面。”
商采采嗔了她一眼,回敬:“还是玉山君更有本事,我只依样学了些皮毛,不及从前玉昆仙宗小祖宗分毫。”
顾一念:“……”
掐腰颐指发脾气,我当年就这个样子吗?
帝渊低笑出声,周应淮想起从前在宗门时她的肆意飞扬,也忍不住勾着唇角,欲盖弥彰地望向别处。
公玉瑾含笑出言,打着圆场:“玉山言之有理,了解此界情况,从凡人入手更加容易,我们对凡世并不了解,这次还要多多仰仗你了。”
“好说,好说。”
不提从前的年少轻狂,怎么都好说。
顾一念汗颜,赶紧接过台阶:“我们快下山吧,这个时辰正适合借宿。”
斜阳照水,山脚下不远便是一处村落。村口处果如顾一念所言,闲坐着许多婶娘婆母。
见到他们的第一时间,便目露了然,蒲扇掩唇,嘀咕道:“来了来了,张老头说的那些人。”
“看什么?”商采采拿捏着分寸,气怒中压抑着委屈:“你们也要说我杀过人?”
一个中年妇人讶然道:“老张嘴上越发没个把门的,心里话也能乱说?”
“你也没好哪去。”身旁姨娘不耐反驳。
两人相互怒视,似乎下一秒就要打骂起来,末了又各自忍下,冷哼着别开头去。
周围人见怪不怪,连劝和都懒得,只好奇地打量着来客。
年岁最大的婆母拍了拍身侧树墩,招呼道:“这年岁,丫头小子们可不常见了,打哪儿来啊?”
众人各自观察揣度,学着村民的样子,端着半怒不喜的面色入座,顾一念估量着此处在凡间对应的位置,回了个不远不近的地方。
婆母并未放下戒心,眯着老眼又问了许多问题。
修士本就记忆绝佳,顾一念游历凡世数千载,对各地风土人情如数家珍,口中的小城生动真实,很快便得到了对方的认可,有了站得住脚的身份。
“灾年厄月的,人心都浮躁。我们也是心烦,想着出来走走,看能不能找个出路。”压抑着眼中的烦躁,顾一念如是道。
“年轻人嘛,都这么想的。”严婆婆唏嘘道:“十里八乡都不剩几个年轻人,也就我们这些老骨头走不动,留着等死。”
“你们一路走来,可见到哪处没有雾气?”妇人打探道。
顾一念皱眉不语,姨婆反唇讥讽:“你越发没脑子了,若是有,他们不就留下了?”
两人针锋相对,有了先前的积怨,这次怒火更甚,你来我往,似乎下一刻就要扭打起来。
手杖重重敲在地上,严婆婆肃着脸,寒声道:“不想活了是吗?村里总共不剩几个人,还不收收性子。”
骂声一滞,二人闻言压下火气,扭头各自平复。
顾一念心念一动,捕捉到话语中的含义。似乎性情变化越大,距离消散也就越近,村民已然发现这点,有意在收敛性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