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我没想打你。商采采惊了一瞬,烫到一般松开手,她的声音很轻,似是在告诉自己:“化神欺负筑基,我还没那么无耻。”
抽身退开,定了定神,她尽量维持着声线平常,问道:“你到底怎么了?”
顾一念不答反问:“周应淮就那么重要吗,值得你做到那种地步?”
商采采满脸莫名:“我对他做什么了?”
沈如朽飞升后的几百年里,周应淮继任了庇护者的角色,无微不至地照顾着顾一念,顺理成章地与她走到了一起。
“那是你的道侣,对你一心一意,我……”商采采声音低了下去,赌气道:“我倒是想,也要他愿意才行。”
顾一念气结,忍不住又给了她一巴掌。
不痛不痒的一掌被商采采随手挥开,左右夜深人静,她不再压抑自己,明白展露出嫉恨:“顾一念,我是个什么样的人,你应当很清楚。我永远也不可能祝福你们,我会一直针对你,一直期待着你们分开的那天。”
榴花般的眸子染着怒火,顾一念瞋目而视,却不是为她的道侣。
“你要追逐他到什么时候?在这个过程里丢了多少东西,又得到了什么?”
“你确定还要这样下去吗?入道不易,你自己的修行呢?”
“为了一个男人,就要这样糟践自己?”
商采采下意识地想反驳,张了张口,却又哑然。
声声质问敲在心头,在阴暗处凿开裂隙,将她所有的不堪与腐烂毫不留情地摊了出来。
她想说是的,她就是这样一个狭隘阴暗的人,想说她会一直这样下去,用尽手段,至死方休。
她甚至还想反唇相讥,说你什么都有了,自然什么都不必在意。可她又无比清楚二人之间的差距远不只此。
究竟是美好才会被爱,还是在爱中长大的人才会美好,商采采至今也没能理清因果。她只知道,这两者都与她无关。
天门关,道门隐。在这个注定无法飞升的时代,绝大多数修士并没有太高的境界、太长的寿数,几百年的时间足够换掉一批看热闹的低阶修士。
漫长的岁月里,连她都熬成了玉昆仙宗的外门长老。当年的修真界第一人,万年以来唯一飞升的玉昆仙宗太上,早已成为新一代小弟子们口中遥远的传说。
可商采采仍然清楚地记得,这样可望而不可及的存在,曾对一介凡人倾心相付,将全部的温柔都给了眼前的女子。
堂堂大乘修士竟随她一同入凡尘,逛夜市,放花灯,玩到夜半也不尽兴。她说不想飞,他就背着她一级一级走过三千石阶,吹着夜风聊着天,任由她在自己肩头沉沉睡去。
三千级,商采采做凡人时也曾走过。巍巍仙门,越是靠近,威压便越摄人。初时直立而行,后来跪着攀爬,最后整个人贴在地上,鲜血淋漓。
行至中途时,她也曾想过要放弃,周应淮却忽然出现,为她短暂地屏蔽了威压,治愈外伤,又微笑着鼓励了几句。门前长跪时,商采采的脑海中一遍遍浮现起那幕,用以作为坚持下去的动力,即便她知道,那位仙君并不记得她,他只是一贯温柔,一贯爱管闲事。
即便已到化神之境,商采采还是没能忘记那种痛楚。她更加无法忘记,后来夜色中的无意一瞥,沈如朽背着他熟睡的凡人弟子拾级而上,含笑的眸子在看到她时忽然凌厉,冷冷示意她噤声。
商采采心想,原来仙门也没有那么高不可攀,天上月会自己坠入凡尘。不过,那大抵是分人的。光明与爱相互成就,站在光里的人会接连不断地遇见一个又一个美好,而她从始至终只能在暗处旁观。
“就这么点事?”顾一念翻了个身,将腿压在她身上,不客气地霸占了她大半个床铺。
“你可以出声,师尊又不会打你。”打了个哈欠,她的声音越来越低:“你叫我,我会给你花灯的,那天买了好多。”
商采采没应声,夜色中,阴暗在心底疯狂滋生,荆棘一般刺在心上。
多么完美的回应,良善,友好,洒脱。
可她宁可得到一顿谩骂。
顾一念无过,她一直都知道,只是她的存在,她的一举一动都像极了嘲讽,无情地对比出她的不堪。
“我实在不知道你有什么好自卑的。”身旁人半梦半醒,断断续续道:“你是外门长老,我是靠丹药续命的筑基;宗门上下都喜欢你,都骂我仗势欺人……别管真的假的,只要你能一直装下去,这一切都会一直延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