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荷兰的建筑师设计的,我提了一些意见。”
车子直接进了大门,停在了房子地下一层。
这一次下车后,地下停车位直接有入口可以直接抵达室内。
一摁开关,整栋楼的景观台上方的灯都会亮起,如果是夜晚的时候,无论从室内还是室外,看到这些灯下绿植,都会心下安定。
曲知恒没有骗她,慕尼黑的家中确实有着风格截然不同的画,这画室很大,好几幅油画还在等待时间将油分干燥,彻底干燥后才能在上面签名。
这些画作都是实物为主,比如是寂静的湖边,落满银杏叶的森林小路,还有被大雪覆盖的群山树林……
似乎都没有强烈的感情色彩。
也许两个地方的画,都代表着他的内心,只是有时候宁静明媚,有时候孤独晦暗。
只到现在她才能好好近距离去欣赏他的笔触,然后观察那画中对光影的运用。
最后她惊讶地发现,很多画的细微处,都会运用很多丰富的调色,只为了表达一个立体的光影。
“你祖母是不是把毕生的绘画功力都传授给你了?居然画这么好。”
她的视线穿梭在那一幅幅自然景观之间,由衷感叹道。
曲知恒有种面对夸赞依旧平静的能力,只是看了一眼这些话,很谦逊地说:“我远不如她画得好,论写实,她可以把景物描绘得和实物一模一样。”
凌疏看着那画面中地上的银杏叶,仔细看他用多少种颜色来描绘这个细节,竟然细看下,光是不混合的相近颜色,应该就运用了十几种。
她看到这一幕,似乎能想象到他眼中的世界。
“原来这世界对于你来说,仿佛是用放大镜在看的。”
因为他甚至可以细节到将泥土的湿润还有泥土缝隙间的残叶和细小的枯枝,还有光影的方向,以及银杏叶的自然卷曲都生动画出来了,极其细节。
曲知恒走到她身旁,略带遗憾地说道:“冲进脑海里的东西太多,充斥着各种色彩和细节,有时候我一时无法全盘接收,就会在脑海中乱成一团。”
“所以我即便在安静的状态下,我眼中的世界依旧充满调色盘一样冗杂,自然状态下很难睡着,因为耳边很吵闹。”
如果耳边一直都是各种吵闹,他又是如何在面上永远平和,平和到让人以为他的内心如表面一样安静。
凌疏将自己代入到这个场景下,在想象中,自己估计已经被那些古怪的声音烦死了,甚至会整日发泄内心的暴躁。
“会不会,我在你身旁会妨碍你发泄心里的负面情绪啊?”她很认真在问这个问题。
她真怕,如果曲知恒在憋着自己的愤怒和暴躁,会不会真的太压抑?长此以往,迟早会出大问题的。
“不会,我或许小时候还会和那些声音争论,但是现在更多是置之不理,而且,你能帮助我分散注意力,有时候我甚至也能短暂地感受到耳边声音消失。”
他眼神淡然,耐心跟她解释道。
“不回应那些声音是最好的,这样它们很难侵入你的理智。”
她听过很多精神分裂的案例,当人们开始对幻觉产生回应,就是精神错乱的开始。
但是她心里一直有不好的预感,因为时间慢慢久了,谁又能保证自己不会真的陷入幻觉呢……
如果曲知恒陷入幻觉,那幻觉劝他自我了结,他该怎么办……
此刻她愈发理解为什么他想主动安排后事,为自己买好墓地。
确实如他之前所言,如果不自我结束,兴许也会在幻觉的趋势之下神志不清地自我了结。
所以曲知恒选择掌握了这份主动权,将终结的开关攥在自己手里。
后来,曲知恒上楼去换衣服了,她坐在楼下的沙发上等他,心神不宁地想着曲知恒会选择以什么方式和世界作别。
如果有一天,她从睡梦中醒来,接到了曲知恒的死讯,她该怎么办。
正出神想着,他已经穿戴完毕下楼了。
待凌疏缓缓回神,曲知恒已经整套装束坐在她身旁。
她不过审视了一眼,就有些挪不开视线,但是还没从刚才的思绪中解脱出来。
一种激动和忧虑交织的复杂情绪,令她无法立刻上前跟他开玩笑。
只是站起身,带着悲喜交加的心情,露出一抹不是很灿烂的笑容,准备俯身给予他一个寻常的拥抱。
他看出了点什么,转而抬手扶住她的腰,让她正好坐在自己腿上。
这样他们之间就又是可以平视的高度。
她如此感激他此刻没有立刻问她怎么了,因为有时候悲情无处说起。
她转过头,默不作声地将头埋进他的颈窝,然后轻轻蹭他的脖子和脸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