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要说陈寻童年除芸娘和陈怀安之外,他所接触最多且最为亲近的人,便是这如今的陈家族长,他往昔、现今乃至以后都不会忘却的老师,陈长青。
陈寻紧抿着唇,过往的回忆也似是在这一刻尽数涌上心头。
他想着寒窗之前,陈长青为了鼓励他作画,而时不时给他带来的吃食,那甜得沁牙的糖葫芦,松软绵密的冬花糕,还有在数九寒天下,被陈长青从外面带回的,在经过半个时辰都还犹有余温的烙饼。
陈寻自认是一个薄情之人,因为他起初并没有将这个世界的人或物,当成真实存在的事物,他只将这些人当做是系统为他修行,而模拟出的一串代码。
可陈怀安的宠爱,芸娘的关切,无不让陈寻心中的薄情壁垒被慢慢融化,而陈长青的出现,又在这脆成薄壳的护罩上,再又狠狠地来上一击。
他在原来的世界,从未曾体验过被人捧在手心呵护的感觉,而在这里,他享尽了宠爱,甚至于陈寻看来,他的一生都是被溺爱着长大的。
所以在杀/掉/黄胜赵后,陈寻本可以直接结束模拟,带着从秘境中获得的宝物,就此离开这个世界。
但他最终还是没有选择离去,还选择冒以风险,直入京都,为陈家谋利。
而原因,正是这个世界的陈怀安、芸娘还有陈长青,对他都太过重要,他们就像是一根根被陈寻自愿系缚在身上的绳索。
只要他们还在,陈寻的心,就有所归处。
可如今……
陈寻搀扶着芸娘的手微微攥紧,双眸也泛起一抹血红之色。
这些绳索,如今断掉了一根。
他的师长,那个待他如亲子一般的长者,逝去了。
而他,甚至不能在他走时,送他一程。
陈寻胸膛不断起伏着,呼吸也再有加重数分。
他不是没有见过死亡,甚至在这十年征战中,他见过的死亡怕是要比整个陈家见过的死亡,加起来都要多得多。
可那些人的死,与陈寻无关,所以他做不到在战场之上,为那些兵士流泪,也做不到与他们感同身受。
就连姜时堰也曾感慨过他真的是心如泥石,冷血无比。
但陈寻对这一评价,向来都是不屑以待。
因为于他而言,死则死矣,人死如灯灭,与其多挂怀逝去之人,还不如努力活着。
只有活下去,死去的人才能被铭记,而不被遗忘;只有活着,人生才有无限的可能;只有活着,才能在大道之路上越走越远,才能逆转阴阳,将死去之人从鬼门关前拉回来。
一切的做不到,无能为力,都源自于自身弱小。
也正是心念为此,所以陈寻对于死亡向来不看重,也不在意。
就连他自己,也以为自己是一个冷血冷情之人。
直到陈长青的离世,直到亲近之人的远去,直到他想到跟对方再也不能相见,陈寻才是真切感受到为什么会有人在战场上,不顾刀兵相向而放肆大哭。
挚友亲人离世,就如一把尖刀,狠狠刺向了他的心。
陈寻甚至有种呼吸不上来的痛苦,就如溺水之人感受不到周遭空气,不断拍打着水面,但无人能拉他一把,他只能拼命挣扎着,然后缓缓跌入湖底。
这是陈寻第一次体会到挚亲之人离世,他希望是最后一次。
可实际上,这,却仅仅只是一个开始……
不过此时的陈寻却没有想到这么多,他沉默着与芸娘向宗祠走去,心中也不断念及与长青家老相处的点点滴滴。
若我早一点回来,家老是否就不会离开?
若我早点回来,是否能见他最后一面?
若我早点回来……
陈寻牙齿抵于唇上,不断地碾磨着唇瓣,而瞧着他这模样,已从对长青家老的哀悸悼念中缓缓回过神来的芸娘,也抬手覆住了陈寻握着自己的手,温声道:“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此事古难全。”
“我儿,”芸娘叹了口气,语气再有柔和三分,道:“且莫心陷囹圄,多有自责己身。”
“若长青家老看见你如今模样,怕也心有不忍不喜。”
“我……”陈寻抿了抿唇,原先碾磨唇瓣的动作也终是停了下来,随后再有语含歉意,道:“孩儿一时心绪不宁,叫阿娘担忧了,是孩子……”
“的错,”二字还未说出,芸娘便又摇了摇头,“我儿何错之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