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荇躺在床上盯着黑黢黢的屋顶,是一点睡意也不剩下。
旁边的邪祟压根不用睡觉,直愣愣睁着眼睛看他,眼中的情绪丝毫不会掩饰,只有问荇也看过来时,邪祟不知是意识到什么还是不好意思,才会短暂地移开视线。
“夫君,睡觉。”
他固执地重复了遍。
柳连鹊的脸配上这种表情意外地没违和感,却让问荇哭笑不得。
柳连鹊要是想起来今天做得桩桩件件,恐怕得羞愤欲死,连着十天半月闭门谢客。
问荇将被子紧了紧,拉到鼻稍下端,遮住了微微上扬的唇角。至少柳连鹊现在很精神,过于耿直未尝不是件好事。
他闭上眼,将呼吸逐渐放轻,营造出自己睡着的假象。
黑暗里有双眼睛在注视着问荇,但问荇的心绪丝毫未慌乱,只是继续安然地装睡。
那双眼睛中带着混沌,情绪全都糅杂在一起,唯独没有半分恶意。
柳连鹊不知何时坐起身来,居高临下俯瞰着问荇的脸,眼底的混沌短暂恢复了清明,却又被痛苦和迷茫所取代。
他记不清很多事,可现在又记起了些。
邪祟不知道该怎么做,一直都是本能引导他向前。
他的本能让他信任问荇,也只信任问荇。
他是谁,他们是什么?
良久,柳连鹊忍不住往前凑了些。
青丝落下垂在他少年相公的唇瓣边,没有实体却扬起阵微痒风,问荇没作反应,倒惹得他的唇抿起。
柳连鹊困惑地看着问荇,心里涌起种莫名欢喜。
“晚安。”
他小心翼翼挪到床的另一边,也跟着闭上了眼,哪怕自己毫无睡意。
寅时。
问荇缓缓睁开眼。
后半夜还真断断续续睡了会,他现在已经毫无倦意。
眼下柳连鹊的状况不容忽视,他决定先去趟镇里,找人来看看是不是血玉出了问题,再来做下一步打算。
一晚上没睡的柳连鹊几乎同时也睁开眼,他安安静静一晚上,就是为了等这刻。
他躺得板直,见问荇醒来,僵硬地坐起身,眼中带着欢喜。
夫君睡得很好,肯定可以和他商量事了。
“夫君,你昨晚睡得好吗。”
问荇先是惊讶邪祟说话居然不磕绊了,没来得及高兴,又敏锐察觉到柳连鹊讲这话的另一层意思。
————要是睡好,可就要商量正事了。
他眼中划过丝精光。
问荇打了个哈欠,露出个天衣无缝的疲倦模样:“有些浅眠,想再睡会。”
他倒头就要继续睡,打算熬到白天,柳连鹊就不会追着他给他塞鬼帮工了。
“你睡吧。”
柳连鹊声音温温柔柔,差点给了问荇他现在头脑清醒的错觉。
可接下来柳少爷又接了句。
“有正事,你醒后我们再说。”
问荇:……
他死死闭着眼,睡得很安详。
柳连鹊看了看他,看了看床,也跟着乖乖躺下。
邪祟消失得比小鬼更晚,问荇足足等到天光大亮才敢起床。
身边已经没了柳连鹊的影子,被子也和昨晚一样叠得整整齐齐,连褶皱都没留下。
他摁了摁额角,换好衣服后来到院子里。
昨天晒着的芝麻已经失去了些水分,变得蔫乎乎,只要等到晒至近乎全干,就能将里边的芝麻打落收集起来换钱了。
问荇叮嘱问丁好好待在家,自己则去找最快的方法进镇子里。
可惜他今天运气不好,问了一圈也没问到谁家牛车能捎人。村里闭塞,就连加价钱都难办,因为敢架牛车的小伙害了风寒。
可现在时候已经不早,再徒步去集里可能晚上前都回不来。问荇不敢想象情绪不稳的邪祟单独呆在家会胡思乱想什么,临时起意的计划也只能暂时搁置。
同个明天碰巧一起去的牛车约好明早出发去镇里,问荇回到家把昨天没炖上的汤炖上,再给柳连鹊把垫贡果的毯子洗好晾干。
待到湿乎乎的毯子晾在架子上,他将炖好的玉米肉汤端了出来,给问丁盛了一碗,给清心经挑了几块骨头。
“谢谢小哥哥。”
女孩小心捧着碗,用力嗅了嗅。
她的手微微颤抖,害怕自己把汤给洒了。
抬起头,问荇看见问荇急匆匆披好衣服,似乎要往外边赶。
“哥哥,你不喝吗?”
她不理解,刚刚出锅的肉汤怎么只给她喝?
“我现在有急事,晚上回来吃,你不够吃就自己盛。”回应她的只有问荇被关在门外的声音。
趁着天晴,问荇叼着块面饼,又一头扎进了芝麻地里。
总不能因为去不了镇子就一天白等,他的动作比昨天还要利索。手起刀落,一株株芝麻拦腰折断,利索程度让傍晚苏醒的兵卒三人组都叹为观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