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暗的帐中,他凑到祝盛安身旁,支起下巴打量他。
世子殿下虽不肯娶亲,但在宜州城里仍颇受追捧,不仅因为他家世显赫,还因为他生了一副俊美相貌。
浓眉,凤眼,鼻梁笔挺,一双厚唇,醒着的时候难掩桀骜不驯之气,睡着了却显得随性安然。
雀澜回想起他今日被众人刁难,不禁微微一笑。
又想起处处同儿子作对的王爷、温柔却行事大胆的王妃,雀澜轻声叹道:“你还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
一夜过去,早晨难得没人来催起床,祝盛安一觉睡到日上三竿,醒来时就见肩膀边挨个脑袋,雀澜正枕着他肩头,自个儿玩手指。
“……”祝盛安道,“我手麻了。”
雀澜支起身子:“殿下终于醒了。”
睡了一觉起来,他一张脸蛋白皙透亮,在晌午明亮的帐中,像会发光似的。祝盛安不禁心想,这样嫩的脸蛋儿,捏起来是不是跟面团一样?
不过,他只敢心里想想,揉着酸痛的肩膀坐起身:“你睡觉挨着我做什么?”
雀澜道:“你看清楚,是你挨着我。”
祝盛安四下一看,他躺的地方早不是床边上了,而是挨着雀澜一起躺在床里头,两个人共盖一床被。
“……”祝盛安找了个台阶下,“这都立秋了,晚上凉,我不是想盖点被子么。”
雀澜哼了一声,倒也没追究,只推他下床:“等你起床等了老半天,今早都没练功。”
祝盛安被他推着下床,忽然想起:“今早还要拜父亲母亲!”
两人着急忙慌地叫下人进来伺候洗漱换衣,又叫下人把福鱼带上,匆匆赶去正堂。
这两条锦鲤很是抗造,过了一夜安然无恙,出门前雀澜往缸里撒了一把鱼食,这会儿它们吃得正欢。
雀澜一边走,一边道:“这鱼真要一直养到小定结束?”
祝盛安瞥了他一眼:“是啊。要是半年不到就死了,就说明两个人有缘无分,当立刻分开,各自再觅良人。”
雀澜儿时在京城长大,京城民风保守,不像东南有这试婚的习俗,试过婚不合适,还能再配旁人。
他好奇道:“真有再觅他人的?”
“多的是。”祝盛安只当他在忧心以后,便说,“尤其你长得这样漂亮,又是坤君,多的是人求娶。”
雀澜笑了笑:“殿下也知道我长得漂亮?”
祝盛安不自在道:“我又不瞎。”
两人一齐走进正堂。祝盛安见父母早已坐在堂上,连忙大步走过去,慕白却连连摆手:“不急不急,牵着小雀儿的手一道走过来。”
雀澜微微一怔,倒不是为了牵手,而是为了这句称呼。
自母亲去后,已多年没有人再叫过他小雀儿了。
祝盛安只得又退回来,不自在地朝雀澜伸出手。
雀澜将手搭在他手掌里,随即被乾君的大手一把握住,引着他一同往前走去。
在这短短的数步里,雀澜忽而心生慌乱。
像是在这一刻,他才忽然意识到自己如此草率地决定了一件人生大事,那堂上长辈们殷切的期望,今后两个人相互扶持同甘共苦的责任,不是未经准备的肩膀可以轻松承担的。
他的亲生父母没来得及教他这些。
在他的人生里,从没有正式地同谁并肩走过一段路,他习惯了萍水相逢、缘尽即散,便以为婚姻也是如此。
试婚试婚,他先前真以为是试试而已,现在才反应过来,虽说试婚可以反悔,可哪一对新人试婚时,不是抱着共白头的期望呢?
察觉到雀澜的迟疑和抗拒,牵着他的祝盛安停下了脚步:“怎么了?”
堂上的王爷王妃也看过来。
雀澜没碰到过这种进退不得的场面。十二岁以前他还算机灵的,常被长辈夸奖,可之后的七年里,他一直江湖漂泊,只想着吃饱肚子。此时看见王爷一脸审视、王妃面带担忧,脑子里竟一片空白。
祝盛安看了他片刻。
他同雀澜认识的时间不久,但第一次见面就印象深刻——雀澜铤而走险,只身闯匪窝,就为了试探他这个素未谋面的“小神捕”,同他谈一个不确定的交易。
比起正常人,雀澜更像一个尚有几分是非道德感的亡命之徒,这样的人通常都气定神闲,因为他们天不怕地不怕。
可这会儿雀澜的眼神里,竟露出一丝胆怯。
祝盛安不明所以,牵着他的手晃了晃:“你不舒服?”
雀澜嗫嚅道:“我……”
他说不出话来了,这下堂上坐着的两位长辈都看出了不对劲,祝云帆道:“臭小子,你欺负人家了?”
祝盛安冤枉道:“我没有!怎么什么都是我的错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