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昭被他戳中了痛处,不愿作声了。
宋悦把小轿车开到家楼下,停好:“要我说,等一个杳无音信的人等了五年,也够了。”
“不要把自己吊死在一棵树上,如果有其他优秀的追求者,你就处处看啊。”他推开车门下车。
“因为坚持一件事久了,会变成一种莫名其妙的执念。要是未来某一天,方先生带着其他人走到你面前,介绍说这是他太太,你会崩溃的。”
路昭根本就不敢想象那个场景,一下子开口打断他:“不会的。”
宋悦撇撇嘴:“你敢肯定不会?”
路昭:“……”
宋悦戳了戳他的脑袋:“你啊,真是死心眼。”
他不再去说他了,两个人一块儿爬上了楼。
夜里洗完澡,睡在一张床上,宋悦贴着路昭讲了半天话,直讲得路昭哈欠连天,才说:“还是跟你在一块儿开心。”
路昭撑起不停往下掉的眼皮:“你在宁海也交了很多新朋友呀。”
“大多是生意伙伴,朋友很少。”宋悦从后抱着他,把下巴搁在他肩上,“而且也和你不一样。”
“有什么不一样?”路昭好奇地问。
宋悦想了想:“你知道吧,一般聪明的人都不喜欢叫别人一眼看穿,所以很多聪明人总给人一种很高深的感觉。”
“你也是聪明人,但你却不在乎被别人看穿,因为你的内心很简单、很纯粹,这些心思被别人知道也没什么。”
宋悦思索着用词:“唔,对,就是真诚。又聪明,又真诚。”
路昭犯着困,笑了笑:“谢谢你给我这么高的评价啊。”
“我是说真的。”宋悦拍了他一下,“如果我是雄虫,我也会追求你的。”
路昭笑着说:“好吧。如果我是雄虫,我应该也会追求你。”
宋悦说:“你才不会追求我呢。你要是雄虫,肯定还是喜欢方先生那种斯斯文文、冷冷淡淡的。”
路昭的笑意一顿,半晌,说:“我会喜欢方先生,是因为那时候年纪小,碰上的那几个人生转折点,刚好他都出现了。”
“那时候我自己没有本事,也没有判断力,他一出现,就像是踏着祥云来拯救我人生的盖世英雄。”
“如果我再成熟一点,如果我在二三十岁的时候遇见他,可能我就会像他的其他追求者一样,一次两次被拒绝,就放弃了。”
路昭叹了一口气:“可是,没办法,谁叫我是在十八岁的时候遇见他的呢?”
这个年纪遇见的人,直到老了、痴呆了,都不会忘记,更别说仅仅是分别五年。
在宁海和宋悦待了好几天,八号晚上,宋悦开车把他送到了火车站,还买了张站台票,要看着他坐上去首都的特快专列。
路昭脚上依然穿着那双草鞋。
宋悦本想给他买双好皮鞋,省得他时隔四年回到首都的原单位,穿双草鞋被人瞧不起。
但路昭却不在意。
他告诉宋悦:“这鞋是老百姓送我的,是对我工作的肯定,别人想要这份肯定,还要不着呢。”
宋悦打趣他:“你倒是和方先生越来越像了,他也很不讲究这些。”
路昭哈哈一笑:“这话我爱听。”
乘务员吹响口哨,列车即将发车,路昭只好同宋悦挥挥手:“我走了。”
宋悦有些不舍:“要经常给我写信啊。我要是去首都,会去找你的。”
路昭笑着点点头,拎着皮箱登上了火车。
他一路往车厢中走,找到自己的卧铺,宋悦就在车外跟着他走。等到火车终于鸣响汽笛,宋悦才又对他挥挥手,大喊:“再见!一路顺风!”
路昭也在车厢里,透过窗户对他挥手。
火车缓缓开动,很快站台上的宋悦就离他远去,变成了一个小小的黑点,最后火车转弯,彻底看不见了。
路昭有些惆怅地叹了一口气。
人生总是短暂的欢愉,和长久的分别。
四月十号清晨,专列抵达首都火车站。
路昭一下火车,就感觉到首都与宁海截然不同的天气。
干燥微冷的春风迎面吹来,这就是他熟悉的、首都的春天。
路昭身上原本穿着在宁海时的短袖长裤,下车前打开皮箱找了件旧外套披上,这才没至于被冷风吹得打喷嚏。
他拎着皮箱快步走出了火车站,坐上公交车,回到了阔别四年的小楼。
花园里的草木无人打理,长得都快连成一片了,小楼从外看去,也只能看到灰扑扑的墙体和玻璃窗。
路昭掏出钥匙打开了花园的大铁门,踩着布满青苔的石子路穿过院里,打开了屋门。
里头仍是他走时的样子,只是玄关的鞋柜、罩着沙发的防尘布上,都落满了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