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第十 定风波(四)
赵敛的营帐在南区。正值新兵入伍,夜里人多,浴堂黑压压挤得全是人,实在是挤不下。他不想跟人家泡一块儿,打算晚点儿再去,正好回去收拾收拾帐子。
新兵都是两个人住一个小帐,赵敛还不知道是和谁分一帐呢。他掀帘进门,想瞧着同帐英雄是哪位,不成想,竟然是他家瑶前。
二人对视半晌,赵敛当是自己走错,后退几步,出了帐子,再进门,还是瑶前,没看错。
“瑶前?你怎么在这儿?可别告诉我你也是来投军的。”
瑶前正盘膝坐于榻上,目光幽幽,嘴角也含笑意。他抱拳道:“二哥夜安,我确实是来投军的。只不过么,机缘巧合,就和二哥分一帐。”
“机缘巧合?”赵敛不信,坐他身侧去,问道,“我爹派你来看着我的吧?不然好端端的,来投什么军?”
“男儿志在四方,宁为百夫长!二哥能来,我为何不能来?”说罢,瑶前端坐,“我也想保家卫国!”
赵敛细细打量瑶前穿薄甲的模样,心有所思,也盘膝而坐:“你分到哪个军去了?”
“擒虎左厢第一军第二指挥第六都。”瑶前说,“还成吧?也不算给二哥丢人。”
确实不丢人。瑶前个子不矮,身瘦而精,走路生风,是学武的好苗子。
平日看惯了瑶前嬉皮笑脸的模样,现在换了甲衣,反而严肃正经了,赵敛颇不习惯。他稍稍正坐,说:“真是我爹叫你来的?”
瑶前点头:“二哥听话些,以后也叫我好回话。”
“我就知道,肯定是我爹派你来盯着我的,他就怕我把殿前司给掀了。”赵敛躺在榻上,无奈地说,“爹就这样,一天十二个时辰,恨不得时时盯着我,我就这么让他不放心。”
赵敛等了半时辰,感觉应该没人沐浴了,便和瑶前抱着浴桶去浴堂。
行路间,瑶前忽想到些有关谢小将军的事,遂道:“之前我在军里听到些有关于谢小官人的话,二哥知道么?”
“知道什么?”
“燕人名将,金宗盛。”
赵敛当然知道。金宗盛乃西燕皇帝第三子,据说文武双全,很会打仗,之前一直帮着西燕向北扩充疆土,战功赫赫。大周西征延州的时候,西燕调金宗盛来带兵,被谢祥祯一枪砍掉脑袋,一代名将就此终结。
“你提金宗盛做什么?”赵敛不解,“还能与谢小官人有关?”
瑶前颔首:“正是如此。今日我偶然听擒虎军人说,砍下金宗盛脑袋的,并非是谢虞度候,而是谢小将军。”
“是谢小官人?”赵敛惊愕,“斩杀金宗盛可是天大的功绩,为何扣功不报,反而还算到谢虞度候头上去了?”
“我不知呢,不过军中都是这样说的。兴许是谢小将军功绩颇高,怕引猜疑,故而没算在谢小将军头上吧?”
是了,赵敛回忆,有关谢小官人的功绩册中,多半是杀敌数千,攻城先,亦或是杀燕将领,到底没提斩杀金宗盛一事。延州百姓为何单单送给谢小官人一把金刀?前些功绩都还算小,说不通,唯独这一件。
杀了金宗盛,便彻底击溃燕军,这是收复延州最紧要一击。
“谢小官人杀了金宗盛。”赵敛念念,“他比我想象中要厉害得多。”
“不过我就是想不明白,为什么这一功算在谢虞度候身上了?而且我听说他们父子俩很不和睦,原先在延州打仗的时候就老干架。”瑶前啧声,“前几天虞度候还罚了谢小官人,我感觉他们不像父子,像仇人。”
赵敛不喜欢瑶前在背后议论谢小官人:“这是人家家事,我们都别管。赶紧沐浴去,去晚了就洗不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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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年许多世家公子都参了军,如赵敛的挚友纪鸿舟,现在在神策左厢第一军。而先前有过过节的步军司都虞候之子秦书枫,也同纪鸿舟一都。步军司副都指挥使崔兴勇之子崔伯钧也在神策军。就赵敛不在。
家世好,起点自然与普通人不同。这些公子哥是来做将的,不是来当兵的,此时入军营不过是走个过场。等到从军满半年,随便讨点功绩,这就可以升做小将军了。
擒虎军与神策军并不在同一校场,赵敛与纪鸿舟几乎见不到面,偶尔在马场相遇,也说不上几句话。
擒虎一、二军倒是在同一个校场,可赵敛根本见不着谢承瑢。练兵休息的时候,他还刻意垫脚去看那头的兵,就是找不到想见的那个人。久久地,他也觉得自己和谢小官人没什么缘分,不再强求了。
渐渐秋深,赵敛白日里练刀、纵马,很晚才回营帐,整天充实,丝毫不觉疲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