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乏力至极,坐不稳马背,倚在谢承瑢背上。
“你丢下我吧。”赵敛说,“我输了,不想你被我连累。还有小半程,你能追上他。”
“马赛没有输赢,跑完了,就算是赢了。”谢承瑢稍弯腰背,要身后人更舒服地倚着。他坚定笑道,“二哥,我们一起赢吧。”
二人一马在赛道中驰骋,如鱼破水,毫无拘束。
场外人都在聚精会神地看着他们,赵敛呼吸也渐渐稳了,可以放手再搏。
还剩最后一个红布球,谢承瑢把弓给了赵敛,说道:“得分吧,二哥,射中它。”
赵敛受伤的手握紧弓,拉弦时,伤口又往外裂开。可他已经完全感知不到疼痛了,他的眼里只有随时会抛出来的布球。追风箭,他也要追着谢承瑢的箭。
血染上弓弦,如点点珍珠。
赵敛看到升起的红布球,没有丝毫犹豫,迅即拉满弓,竭尽全力射出箭。箭羽蹿出去,直贯靶心。
“中了——!”
中了,赵敛自己都不信。他射完箭,手已经抖得拿不稳弓了。
谢承瑢夸赞道:“二哥射得很准。”
“是吗?”赵敛笑起来,“你多夸我几句,我就能……更准了。”
真疼,他把血染在谢承瑢的铠甲上了,伸手拂去,却越拂越乱。
“真疼啊。”赵敛倚着谢承瑢的后背,那肩膀坚实且宽阔,莫名要他心生安稳。他闻到自己的血和蜡梅的香味融在一起了,叫人难辨一二。
他们的马跨过终点,没成第一。有些遗憾。
*
第三日比试结束,三衙管军就赵敛与秦书枫之事吵起来了。
马赛确实没有“不能带刀”之规定,但也没有说可以带。只是这么多年以来,参赛者一直循规蹈矩,除了骑马就是射箭,未曾动过别的心思。现在突然出了一个秦书枫带刀打架,又和太尉之子互殴,这才大闹特闹。
赵敛一开始不知道闹起来了,他手受伤了,脖子上的伤口又深,差点儿就被割中命脉,命丧当场。他一下马就被拉去医治,先清洗伤口,后用药、包扎,疼得他想大喊大叫。但他坚强,主要是谢小官人在边上,不好意思叫,怕被人家笑话。
谢承瑢会包扎,手法不错,但脖子处的伤口他不敢动,好歹是帮赵敛包了手掌,里三层外三层地裹。
“二哥疼吗?”他问。
哪能不疼呢,两只手都掉了皮了,怎么不疼?可赵敛硬是逞能:“不疼,一点都不疼。”
“二哥能忍痛。”谢承瑢回忆起之前的延州战役,他率兵在前,被燕人一箭射穿肩膀。
刚刺进去的时候其实不疼,甚至没有任何感觉。那时候他只想快些脱身,顾不得拔箭。回营帐时处理伤口的时候,他才感到疼,哪怕时隔许久,那钻心的痛感仍然记忆犹新。
他说完,赵敛就觉得自己说不疼非常明智。擦伤,与箭伤比,那真是算不得什么!
“那你肩膀上的箭伤好了么?”赵敛问。
谢承瑢摇头:“好了,又没全好。偶尔会发作,不过可以忍耐。”
从军的,谁身上没几个刀伤枪伤?就连谢小官人都有伤。想到此,赵敛越发想快些长大,早日投入军营,分担谢承瑢的疼痛。
聊了片刻,纪鸿舟匆匆掀帘进来,问道:“二哥好些了没?”
“好些了。”
看到赵敛轻松的表情,纪鸿舟如释重负,随后又紧张起来,道:“今日执刀事件,由于牵扯到殿前司、步军司两司,现吵起来了。太尉夹在其中,有些为难。”
赵敛猛然起身:“怎么了?”
“若都是殿前司小兵,也还好说了。可秦公子是步军司都虞候之子,二哥又是太尉之子。秦步司都虞候不满,认为是赵家无理,现在大吵一架!”
“不好了。”赵敛没心思再聊天,套了外袍,立即向父亲营帐跑去。
夜深透了,兵士们下训了,个个端盆沐浴,结伴而行。
赵敛隐于黑夜里,与纪鸿舟、谢承瑢疾步上前。却在途中,听见有几个小兵议论。
“你说秦家公子,当真带刀了么?”
“谁又知道!只是说拿刀了,我是没瞧见。”
“马赛又不是箭赛,其实带把刀也不算什么。但我听赵二抽马时抱怨,说自己的马太小,跑不快。”
“哎呀,莫非是怕输?”
说罢,几人笑起来。
“去年赵二就得了第二。那时候他才十四,年纪也忒小!十四岁就能得第二,他还不是个兵呢!这其中如何,谁知道呢。怕是得第一太显眼,所以才委屈得个第二!”
“你是说他名次不干净?”
“他是太尉之子!谁敢赢他?我看这马赛有什么好办,直接内定赵二的名次好了,何必费此周章呢。况且将门子弟中,只有他能在军营来去自如,便是太后给的特权!他又凭什么呢?不就是太后照拂!小小年纪,不靠实力,全靠谄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