琵琶声淡淡,人声遥远孤寂,颇有些“难觅知音”感。
珗州有许多瓦肆勾栏,便是传闻中加入切饿峮四二贰尓勿九依思七 看更多文的风月地,都是文人墨客听曲闻琴、吟诗诵词之处。瓦肆艺女都是琴棋书画样样通的才女,如若不是日子贫寒难过,想必也不会沦落如此。
谢承瑢被歌声吸引,不由看向船上怀抱琵琶的歌女。
“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
琵琶哀绝,嗓音亦哀绝,如同呜咽。
赵敛见谢承瑢向往模样,也循声望去,便见一窈窕女子,身着淡雅衣裙,头上步摇随水波轻晃。
他以为谢承瑢是喜欢这样的小唱,恰好他认得这艘船,遂说:“这是白玉馆的船。我听闻初入馆且不听话的小唱,都要被拉到船上,当着众人的面展艺。”
“不听话的小唱?”
“是,白玉馆一向如此的。因不愿做他人玩物,便以身相抗,不肯接客。白玉馆的妈妈会逼她们到船上卖艺,以示惩戒。”
谢承瑢口中喃喃:“不愿做他人玩物。”
入了白玉馆,便要整日弹琴唱歌,与粗鄙男子相对。明明厌恶,却还要强颜欢笑,如同笼中雀、掌中鸟。
他望着船上的可怜女子,不禁想起了已故的母亲。母亲名唤梁姬,也曾是录事巷的小唱。因她身世悲惨,性子不驯,在白玉馆里总挨欺负。后来是谢祥祯卖了田产房产,赎回了她。
谢祥祯是武夫,不解风情,又一心扑在军营里,常年不在家,一回家就带一身伤。行军不准携家眷,母亲带着两个孩子,住在漏风漏雨的破屋子里,半等夫半过日子,一等,就是十年。
没捱过冬日里的雪,没等到诺言里的出人头地,更没住过不漏风雨的房子。
母亲死了,那时候谢承瑢才八岁。
想到那些往日岁月,谢承瑢忍不住鼻酸。他甚至已经忘记母亲的模样,只记得她眉尾有一颗小痣。
船上歌女又唱起来南唐后主作所《清平乐》,“砌下落梅如雪乱,拂了一身还满。雁来音信无凭,路遥归梦难成。”
就连声音,都像极了阿娘。
赵敛偏头望着谢承瑢,发现他竟然听哭了,有一滴清泪沿着脸颊落下来。
“你……”赵敛深知不该戳人痛处,背过身不看他,替他解围,“唱得真好,都把我给听哭了。”还假装拿袖子擦眼泪。
谢承瑢擦干净泪水,强笑着说:“多谢二哥。”
“身陷情中,流眼泪也正常。只能说你心昭然,喜怒哀乐如何,都在脸上了。”
听到这句“你心昭然”,谢承瑢一怔,耳边歌声飘渺了,他很久才想起来眨眼。
赵敛当然不懂他意,疑惑道:“怎么了?”
“不瞒二哥,在叫‘承瑢’之前,我的名字就叫‘昭然’。”谢承瑢忽作揖。
“谢昭然?”赵敛喊完才意识到,“失礼了。”
他思量半晌,重新端正了手臂,也欲和谢小官人作揖,却不巧听见有人呼唤:“瑢哥!”
谢忘琮从桥上赶下,步履飞快。她路过朱雀河的船,听见悠扬婉转歌声,偏头看了一眼,与船上愁眉的歌女对视。
“南来飞燕北归鸿,偶相逢,惨愁容。”[2]
歌声断了。隔着水与月光,谢忘琮与歌女遥望数久,直到她不知不觉下步桥边,那艘船缓缓飘到另一头,消失在桥洞之下。
视线也断了。
“阿姐!”谢承瑢朝她招手,“你怎么来了?”
谢忘琮心思转过来,怪道:“你好说,这么晚不回家,跑到这里听曲!哪来的闲情逸致,书也不读了,枪也不练了!”
她教训完,走到弟弟跟前去,与赵家二公子抱拳行礼,说道:“不知赵二公子在此,失礼了。”
赵敛回礼再说:“是在下唐突,带着他瞎逛。这就放他回去了。”
那歌声又飘起来,把三人又吸引过去。月明风清,歌悠浪平。
“回家了,瑢哥。”谢忘琮道。
拜别赵敛,歌正好唱到最后一句,“后会不知何处是,烟浪远,暮云重”。
赵敛望着谢家姐弟离去的背影,还闻到最后一点蜡梅香,和歌声一样,都飘远了。
“谢昭然。”赵敛自言自语,他好像想起什么,在桥下喊过桥的那人,“谢小官人!”
谢承瑢停住脚步,低下目光,在黑暗里寻找赵敛的身影。
“明天再跟我比比吧,不要比剑,比刀!”赵敛说。
“好。”谢承瑢笑起来,“望二哥赐教。”
赵敛目送谢承瑢过桥,又喊:“谢小官人!”
谢承瑢在桥上望着他。
“咱们以后在书院能不能多说话?我怕你无聊,我有很多话的。”赵敛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