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用手撑着桌面,汗水打湿了鬓发。
顾青蓝的话在他脑海里不断重复折磨,锐利的勺子在一勺勺的剜取他的心脏。他说:“我真后悔……我好后悔……我不应该,不应该救你!”
“我为什么要逞强,是我害死了他们!”
“晏先生,求求你,走吧!”
那双冷冷清清陌生的眼睛使他陷入冰海里最冷的深坑,四肢麻木,他捂着心口,一阵绞痛,缓缓倒在桌上。
“晏临!”他听见钟起的声音透着焦急:“你怎么了?”
好像他们之间的痛苦是磁场,有遥远的呼应,顾青蓝感觉自己浑身发冷,头脑沉沉,四肢蜷缩起来。
顾语蓝摸了摸他的额头,今天早上他哥执意要从医院出来,除此之外,不肯多说一句。顾语蓝只能把他带回来。
“果然发烧了,我去帮你买点药来。”
顾青蓝睁开迷糊的眼睛,看见熟悉的天花板,眼里一阵泪光不消,从昨天夜里,他的脑子再也容不下任何其他的想法,甚至脑子里空荡荡白茫茫,好像在一片无边无际的雪地里行走,冷的发抖。
顾语蓝把他扶起来,喂他吃了退烧药。他死气沉沉的神色,如同水底千年的枯枝败叶,在他映像中,当年父母出车祸的时候,顾青蓝就是这般模样。
“你跟晏临怎么了?”
顾青蓝闭着眼睛不肯说话,他身上的伤口已经愈合的差不多,可是身体的温度越来越高,烧得他糊里糊涂,梦里一直呢喃着:“晏……晏先生……对不起……晏先生……”
“这个笨蛋……”顾语蓝眉头紧锁着,给他打了一针消炎药。
拿顾青蓝的手机给晏临拨了个电话过去,是钟起接的。
钟起这边看见晏先生心绞痛,也正一筹莫展,听见顾青蓝病倒了,更加困惑,明明昨天两个人还好的过分。
余光见晏先生醒过来,道:“小顾发烧了。”
“我去看他。”晏先生起身穿衣。
“晏临,我送你去。”
“不必。”
钟起担忧的看着他,不知如何形容这种感觉,自他认识晏临以来,这个男人从来优秀从容得不像话,但今天是绝对的例外。
楼下车辆停稳,顾语蓝站在阳台上看了一眼手表:“来的还挺快。”
他倚在栏边,看见一个男人从车上下来,穿着灰色单调又得体的上衣,俯视下的脸也轮廓分明,眉头皱着,头发黑的出奇,人家说红酒有黑发的效果,看来是真的呀。
夕阳上的火焰跟在他额头上的伤疤,一点点燃到楼梯口,晏先生走过狭窄的楼梯,穿睡衣的妇女一手提着桶侧身让他。
晏先生走到门口,顾语蓝在那里等他:“我有事去学校,你照顾好我哥。”
顾语蓝的态度说不上好,除了同性相斥之外,更因为这个男人带给自己哥哥的痛苦,而且他还不得不谦让出位置——哥哥心里最重要的那个位置。
“药放在桌上。”说完这句,顾语蓝关上门走了。
晏先生轻轻走到床边,顾青蓝睡梦中咳了几声,似乎做噩梦一样,脸色苍白。
晏先生摸了摸他的额头,看见他睡梦中仍痛苦的模样,心头像梗着一块石头:“如果我能早一点察觉真相,那我永远都不会让你知道这个秘密的。”
他目光微闪,声音一如既往地沙哑低沉,想说一句对不起,然而又有什么用,一切无法挽回。
顾青蓝呼吸突然颤抖起来,害怕的样子,手指空空的捉着什么。
晏先生握住他的手,感觉他手上有多用力,听见他带着哭腔的声音,眉眼那么慌乱,喃喃低语:“爸……妈妈……”
晏先生将他抱在怀里,感觉他身体微烫,终于艰难开口:“对不起……青蓝。”
顾青蓝慢慢平静,梦里有紫罗兰的酒香味,微凉的怀抱那样熟悉贴切,他不知道这是不是梦,可是这个世界是他想要的那个世界,所以任由自己沦陷。
晏先生手机关机,就这样坐着,抱着他,顾青蓝在他怀里睡了一夜,其实在后半夜的时候,他就醒了,可他不能睁开眼,他怕睁开眼什么都变了,他依恋这个怀抱,更依恋他身上的味道。
晏先生也很明白,他不想见到自己,所以宁愿就这样装糊涂,他自己也这样装糊涂。
两个人从黑夜至晨曦上升,一直没有分开。
眼看着吃药时间到了,晏先生终于放下他,顾青蓝躺在床上,闭着眼睛:“晏先生,你走吧。”
晏先生见他连眼睛都不愿意睁开,只好道:“至少把药吃了。”
顾青蓝侧过身背对他,声色喑哑:“不用了,我好了。”
晏先生心头梗塞般。
顾青蓝又道:“晏先生,我向你辞职,以后不能当你的保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