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方军平也亲眼见到，很多战士，一个没抓住，或者没踩稳，眨眼的功夫就被洪水冲走了。
“谁都不休息，疯了一样。前面的战士抵抗着一波又一波的洪水，想为后面修坝的战友多争取点时间；后面的战士抢着搬运材料，一车皮的石头，用机械卸货也得 1 天，战士们只要 6 分钟，就能听见他们大喊，全部搬运完毕。”
“说来也奇怪啊，那个状态下，人就跟个永动机似的，每天睁开眼睛就往堤上跑，扛东西，帮忙，几乎一整天都呆在那，也不觉得累。回指挥部就三件事，吃饭，睡觉，给家里打电话。”
“就打过一次电话，还好意思说。”翟晓敏小声地埋怨。
“就是为了告诉你我平安，要不然我连一个电话都不想打，打多了反而让你们惦记。”方军平说。
“那你都吃什么呢爸爸，压缩饼干吗？”方笑宜忍不住问。
“本来我们专门带了一车的补给，压缩饼干啊方便面啊罐头啊，但一顿也没吃上，这么多天，都是吃的老乡做的饭。人家安排得明明白白，男人在堤上帮忙，女人回家做饭。你还真别说，老乡手艺真不错，有个大婶，天天在家做面条，炸酱面炒面热汤面，这些天我吃了个遍，后来实在忍不住了，我就问她，大姐家里是开面馆的不？面条做得太地道了，天天吃都吃不腻。结果你猜大姐怎么着？她赶紧压低声音，神秘兮兮地告诉我，面条能把人腿缠住，这样阎王爷带不走……”
方笑宜躺在爸爸妈妈中间，听着听着也困了，后来实在撑不住，眼睛都闭起来了。
但听见方军平的声音，还是感觉到心安。
夏夜的风吹进来，白炽灯的灯管微微摇晃。方笑宜眼皮越来越沉，感觉到翟晓敏在一下下顺她的刘海，轻柔温暖。方军平扯过毛巾被，盖在了她的肚子上，免得着凉。
那一晚，方笑宜睡得心无旁骛，呼吸如草木的微叹。以至于后来很多个无眠的夜，她都会怀念童年那一晚，和爸妈三个人挤在一张床上，吹拂着夏日的凉风，听着窗外飘进来的蝉鸣声声，安然入眠。
第24章 为国争光
转眼到了 1999 年，方笑宜最近频繁听到两个词，一个是“跨世纪”，一个是“千禧年”。
才刚五月份，人们就摩拳擦掌，迫不及待想要迈进新的纪元了。仿佛在时间上开始一个新周期，一切就可以焕然一新。
方笑宜也期待，一百年才有一次的世纪之交，能赶上是种幸运。手工课上，她做了一个进入新世纪的倒计时牌，个位数的数字，圆形纸盘一转就能显示，十位数和百位数要手工填写。那也很好玩，她很喜欢，兴致勃勃地拿给徐家奕看。
“又是倒计时啊”，徐家奕哭笑不得，“你是不是嫌你哥每天被念叨的倒计时还不够多啊。”
徐家奕要中考了，班级前面，中考倒计时、第五次全市模拟倒计时层出不穷。上了初三的徐家奕也确实很累，时间被安排得满满的，又要复习文化课，又要随队训练，分身乏术。以前他隔三差五就出现在小学部门口，斜挎着书包，离老远看见方笑宜走过来，挺大的眼睛非要眯起来，“怎么这么磨蹭，放学都不情愿啊”，现在只有偶尔午休时间能过来找她，带她在学校旁边的小店吃个饭，美其名曰“陪哥改善改善伙食”。
今天中午，两人吃的是咖喱鸡腿饭。
方笑宜撇撇嘴，把倒计时牌收起来，看不上拉倒。正好服务员上菜了，便低头把自己那份咖喱饭里面的胡萝卜挑给徐家奕。
她从小就不爱吃胡萝卜，感觉有种奇奇怪怪的味道，甜不甜咸不咸的。
徐家奕却是来者不拒，给什么吃什么。三下两下扒完了饭，就等方笑宜慢悠悠地吃完，结账后带着人往外走。
外面很嘈杂，很多辆汽车的鸣笛声叠在一起，长短不一。还有人吵吵嚷嚷地，徐家奕不得不扯开了嗓门说话。
“早点回家，我训练去了。”
今天是周三，方笑宜照例是半天课，但初三的徐家奕课却很满，中午只有一个小时的午休，下午还要训练。
方笑宜应了一声，背着书包刚要转身，却被一股大力拉了回来。人还没站定，就被徐家奕直接护在了身后，两边用胳膊拦住，几乎把人圈在了墙面和他的后背之间。
“呆着别动。”
发生了啥啊？方笑宜一头雾水。
但还是很听话地，呆着，没动。
徐家奕个子高，方笑宜只到他肩膀，脸被挡了个严实。背靠着墙，鼻尖贴着他的后背，甚至能闻见校服上清新的洗衣粉味道。视野有限，她只能从侧面偷偷向外看，只见乌泱泱的一大群人向自己这边涌来，手里举着横幅和标语，跑得很快，脚步杂乱无章，听起来像是来了千军万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