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开油纸伞,雨滴顺着伞面慢慢滑落。褚玲珑无可奈何,却只感叹动作不灵活,她废力的伸出细巧的胳膊,面上无半分笑容,“采莲,你帮我那些字帖,放到山头上去烧了罢。”
采莲从怀里取出火折子,吹起来,抓一把纸钱,又抓一把高丽春蚕纸写的字帖。
“高丽春蚕纸不愧是价格高昂,比纸钱好生火多了!”采莲道。
“这是自然,万事万物,讲究的是一分价钱一分货。”
“少奶奶真是越来越像老夫人了。”
她问,“大抵是我学着祖母,做个眼里只有利益的商人。”
火星子起来,褚玲珑的脚边就开始慢慢暖起来。灰飞烟灭,随着风,一吹就散了。
采莲三五下就烧光了,双手在衣裳上擦两下,见着自家少奶奶看着不远处的金桂出神,“少奶奶最喜欢桂花了,我给您摘些带回府上做头油去?”
褚玲珑摇摇头,说,“不了。”
喜欢金桂头油的是夫君,而不是她。
-
从山道下来的马车风尘仆仆,赶车的马夫却是年轻壮硕的汉子,对着马车里头恭顺的喊了一声,“少爷,山间路滑,抓稳坐好了。”
话音未落,里头就传来一道清润的嗓音,“这山路本就蜿蜒,颠簸是常事。”
拉紧缰绳,单听这声音谁也想不着这位正是当朝首辅江阁老的嫡长孙,江璟琛!
“多谢少爷体恤,最多半个时辰,我们就能进城。”
台州府的青山还是江璟琛记忆中的浓郁。
恩科及第,连中三元,江璟琛坐在马车里也不见得多高兴。
这可能还是因为江阁老不肯认亲的缘故?
九个月前,江书从偏远的台州府带回来一个读书人,长得模样一瞧就是江家人,且还是这一届要恩科的举子。江大爷和江大奶奶第一眼见了,就知道这人便是当年遗留在台州府的那个亲生骨肉。
江阁老却是不愿意让江璟琛住在江府。
赶人出去,说的话都让他们下人听着寒心,“老夫的嫡长孙又如何,他就不能当个平凡人了?”
江大奶奶嫁入江府是有大半辈子,她才算是看清楚这位铁面无私的江阁老是真的心狠!不愿意,她儿在府上委屈,真另置办了院子,请人住下。
直到,恩科结束,这位少爷也争气是一举夺魁!江大奶奶高高兴兴想借着这机会,把人接回来。又出了个大岔子!天子见了不胜欢喜,询问年岁,似有意要将底下的公主嫁给他。
当朝的法令,公主的驸马是不能做朝为官的。
那不是断送了江璟琛的一生!
江大爷想了个法子,让江璟琛出去避几天,“爹娘已经为了江府,对不住你一次,不能再对不住你第二次。”
前尘岁月,江璟琛从来没开口问过,他应得淡然,“倒是害了江书两面为难。”
江璟琛离开京城依着江大爷的意思是得有人跟着,这个人选便是落到养子江书身上,江大爷,“书哥儿,你怎么说?”
公主想嫁的另有其人,一旁本就尴尬的江书忽然被点了,他拱着手,“璟琛,这次你得自己回去,我便不能跟着了。”
江大爷摇摇头,嘱咐两人,“你们两兄弟可不能因为这事生了嫌隙。”
江书一头的汗,忙应着,“这次确确实实是我对不住璟琛,在外头吃穿住行的事,我定会亲力亲为的安排好。”
虽说是去外地,但去哪出却还没有定。
江书见江璟琛不开口,索性替他做了主,“前些日子,台州府那边豆腐铺子的老人家托人带了话过来。”
江大爷知晓那位老人家,是他们一家的恩人,皱了眉,“这样大的事,你现在才说!”
哪有什么话,不过是借着正经的由头让江璟琛去往台州府一趟。
江璟琛淡淡的道:“是我没提,不怪江书。”
江书才总算是安了心,这人深藏的算计和江阁老是如出一辙。怕是,心里早就插上翅膀回台州府了!
“少爷。”江书虽不能来,却派了他手里身边伺候的墨子。出门前嘱咐,一定一定要将人看紧了。
从京城出发坐船是要五六天的样子,接着又是赶山路,铁打的身子都扛不住。
墨子望了望江璟琛平淡的脸:“少爷,你要不要吃些点心?”
他是个机灵的,哪里看不懂!美名其曰,他是方便照顾人,实则是为了监视江璟琛,免得他做出什么事给江府抹了灰“少爷,到城里还有一段路,要不您还是歇息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