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竹的目光在二人之间逡巡了一番,随即颇有眼力见地夺过姜离手中的檀木食盒,向一旁闪开:“你们有什么话说便快说,我先回了啊。”
说罢,抬手在姜离肩上拍了拍,兀自拔脚离开。
姜离看着她匆匆离去的背影,张了张嘴,没能说出话来。
目光瞥过跟前靠近的那人,心中堵着一口气,直叫她浑身不痛快。
于是她飞快地垂下眼去,转身欲走。
她惹不起还躲不起么?
又是一阵脚步声靠近,片刻后,手腕倏地一紧。
“能和我谈谈么?”陆生的语气轻得好似在恳求,动作却由不得她半分拒绝。
她本能地想要抽回手,却被不由分说地握着,几番挣扎也未能挣脱,只由着人将她带至一处幽静的曲廊旁。
见四下无人,植被繁茂,姜离一颗心莫名慌乱:“你作甚?”
陆生方松开手,回身看她,眼中蕴满苦涩。
他才是要问她作甚的那个人罢。
“自那雨夜过后,你为何对我视而不见,避如蛇蝎?”
他们的关系先前分明已缓和,怎的忽然就低至冰点了?他想不通,也不愿再想,索性将人找到,面对面问清楚。
“秉笔大人事必躬亲,旰食宵衣,竟舍得浪费时间在奴婢身上,奴婢受宠若惊。”又是这副夹枪带棒的腔调,恍若嘲弄一般,
鬼都知晓她带着气焰。
“若这般你才能消气,那我受着便是。”陆生盯着她的双眼,语气依旧平静无波,“可也总得让我受得明白些,别叫我糊里糊涂,便将此事草草掀过。”
糊涂?呵。
姜离冷冷笑道:“秉笔当真不是揣着明白装糊涂么?”
陆生眉心微皱:“此话何意?”
姜离道:“那日,我亲眼见着秉笔与娴美人共执一伞,亦见过娴美人牵起大人的手,小意温柔。”
怎的就提到娴美人了?
心中有一丝猜想冒了尖,那个他不能,亦不敢触碰的念头正蠢蠢欲动,呼之欲出。
可他并不是鲁莽行事的毛头小子,是以,他下意识反问道:“这与你不愿见我有何关系?”
此话轻飘飘落下,好似有一只手攥住心脏,随意一捏,便叫姜离心口泛酸,她愣怔片刻,随即苦笑着点头称“好”。
原是她自作多情了。
面上陡然冷了下来,姜离膝盖稍弯,冲对方飞快地行了一福,声音清脆而响亮道:“既如此,奴婢也无需多言了,奴婢便祝愿秉笔和娴美人两心相契,琴瑟和鸣!”
陆生眼睫微颤,垂于袖中的指节蜷了蜷。
什么两心相契,什么琴瑟和鸣?
面上空了一瞬,倒给了姜离发挥的余地,只听她“哼”了声,便甩袖而去。
心中有根弦崩断开,由不得他多想,身体便做出反应来。
向前跨了一步,拉住身前那人的臂弯,手下一用力,便将人圈进自己怀中。
姜离反应不及,只觉得耳畔有疾风刮过,接着便是肉贴肉,撞得她鼻子生疼。
闷哼一声,眼角有生理性泪水被逼出。
待看清了眼下的局面,顿觉头皮发麻,一双杏眼瞪得浑圆。
她抬起双手便去推身前的肩膀,可腰间的手箍得死死的,一丝空隙也不剩,好似要将她摁进骨血里。
一时间,不知是委屈还是恼怒,姜离停了挣扎,仰起头,于这人耳畔低声骂道:“登徒子。”
“花心大萝卜。”
“没皮没脸。”
“……”
腰间的手因她的话僵了许多,俄尔,又多了几分力道,姜离痛得轻呼出声,正欲补骂几句,忽听他轻叹道:“你口中的娴美人是我的姐姐。”
话音落下,空气都好似静了一瞬。
他在说甚?
姜离呼吸一窒,倏地歇了气焰,只悄悄竖起耳朵,捕捉周围一丝一毫的动静。
有“咚咚”的心跳声自身前这人身上传来,与之一同响起的,是陆生愈显无奈的声音,“我在你眼里竟是这般秽乱宫闱之人么?”
腰间的手臂陡然松开,姜离愣怔地在地面站稳,垂下眼睫,不敢去看他的神情。
身前的余温犹在,她却如于冰天雪地里走过一遭似的,浑身僵得不像话。
许是一眨眼,又好似过了百年,她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
“不,不是。”
如何称得上秽乱宫闱呢,她只当他与娴美人是互有情意一对,不承想,不承想……
陆生低眉去瞧她,好似松了一口气:“你如今可愿意听我说话了?”
姜离缓缓点头,少顷,做贼心虚地抬眼看向陆生。
阳光从不甚繁茂的枝叶间穿过,细碎的金光落在发梢、脸颊上,以及那双惯常平静无波的眸底,好似化作星星点点的渔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