甫一打上照面,不等阮箬昭发话,雪竹便快步上前,拉起姜离细细打量一圈,见人全须全尾地回来了,方撂下手来,劈头盖脸道:“好啊,你这妮子的心真是野了,甩下我们就随陆秉笔跑了,可想是个没心肝的。”
姜离自知理亏,缩着脖子替自己小声辩驳道:“我同小主告过假了。”
只因此行不宜大张旗鼓,这才没有提前告知同寝的两人。
雪竹不依不饶:“哼,也就属咱们小主脾气好,容你胡来,若换做别宫的主子,非扒你一层皮不可。”
闵兰在旁点头附和:“扒你一层皮。”
姜离招架不住,举手作投降状:“好姐姐,我错了,我真心知错了,你饶了我罢。”
“快一五一十地同我们说说,这一路都发生什么奇闻异事了?今日你若说不出花儿来,我可饶不了你。”
说罢,几人拥上前来,挟着她便往屋里走去。
阮箬昭亦没有做主子的架子,拈起绣帕半掩着唇,笑意却从眼角漏了出来,跟着丫头们一同胡闹。
若此刻有外人在场,怕是要斥责她管教无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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偌大的寝宫内,攒金莲花香炉内白烟升腾,暖阁暖香,沁人心脾。
姜离被摁在紫檀木圆凳上,面色涨红。
“你你你你……”雪竹一口伶牙俐齿如今竟变得口吃起来,抬手指着姜离“你”了好半天,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来,倒是坐在贵妃榻上的阮箬昭问出声来:“你方才说,你与陆秉笔,同吃同住,同寝?”
最后两个字咬得格外清晰。
这位向来处事不惊的主子此时眉头轻蹙,面露担忧:“他可有对你做些什么?”
话音落下,姜离的脑中闪过无数画面。
“有。”她点头应了声,在几道刀子般的视线中,轻声道:“秉笔让我与他同乘一车,给我点心吃、给我水喝,还给我话本子看,嗯……还将床榻让了出来,他自己睡了地上。”
几道锋利的视线多了分迷惘的意味。
她边思索边继续补充道:“还将活都揽了下来,只叫我歇着。”
空气静了一瞬。
俄顷,阮箬昭轻咳一声,敛去眼底的锋芒,重新恢复往常温煦模样,笑道:“照你说的这般,他的确是个值得托付的人。”
姜离下意识便点头应道:“是啊……”
月娥与闵兰的目光在她们两人间来回逡巡,终于读懂了小主话里的意思,倒吸一口凉气。
“坏了,姜妮子这是叫人给看上了?”月娥一拍脑门,恍然大悟道。
她道那宦官为何唯独只带姜妮子一人出宫呢,原是野心昭彰,对这傻丫头图谋不轨。
闵兰亦惊愕道:“陆秉笔和姜妮子结为对食了?”
她更是个语出惊人的。
姜离只觉得额上出了一层热汗,从袖子里掏出一张帕子便去擦,雪竹却不放过她,俯下身来,钳住她的肩膀,逼她直视自己:“丫头,你可想清楚了,他虽生了副好皮相,可终究是个宦官,以后若是想反悔,可没有余地了。”
姜离笑得比哭还难看。
早知会叫人发现,方才那些话她就烂肚子里了。
“行了,你们别吓她了。”阮箬昭轻声打断,目光落在小姑娘绯红的脸颊上,心中了然大半,淡淡道:“这终究是她的私事,由不得我们干涉。”
主子都发话了,也没有再紧追不舍的道理。
雪竹轻叹了一口气,松开手站直了身,不由得暗自懊恼。
想她先前只当这两位是朋友,不承想……
亏她忧心陆秉笔怪罪姜妮子那一打,如今想来,敢情是这两人你情我愿。
她才是那个多余的。
“你方回宫,先回去收拾一番,明日再上值也不迟。”阮箬昭看向姜离,柔声道。
得了赦,姜离忙松一口气,站起身来便冲阮嫔行了一福,脆声道:“多谢小主。”
又寒暄了几句,阮箬昭方遣散众人,独自歇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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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开外面的广阔天地,重新回到这座高墙之中,姜离起初并不习惯,只是此行大多在路上颠簸,鲜少有安顿下来的时光,是以,只胡乱思索了一阵,便在通铺上昏睡过去。
一夜无梦。
晨光微熹,姜离悠然转醒,下意识便转头向一旁看去。
偌大的床板上,雪竹在棉被里露出毛茸茸的脑袋来,睡得一脸安详。
静了片刻,姜离面颊微红,闭了闭眼,兀自懊恼起来。
她个没出息的,乍然换了地方居然还没习惯,竟还想着陆生。
到底是初次恋爱,若离他远去些,这恼人的“症状”应当会减轻罢?
如此安慰自己,姜离平复了一阵,方掀开被子,起身洗漱。
日头渐高,长春宫的偏门忽然被敲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