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知池弋珂并不是拿来自己用,而是叠在手中,很轻柔地拭去闻昭穗脸颊零星的水珠。
“郡主回去罢,莫要被淋坏了。”
帕角从闻昭穗眉尾扫过,对面之人缓和了表情,从容温和。
明明他才是那个全身湿透又当众受罚的人。
闻昭穗眼角忽地有些湿润,心底又气又难过。她多希望自己不是穿越而是穿书一类的,这样她就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这样她就知道怎么做最好。
这样……她就知道面前的人能不能好好地活到最后那天,是否有一日能再次堂堂正正站起来,不受辱、不隐瞒、不如履薄冰……
耳朵一暖。
池弋珂抬手捂住了她的耳朵,掌心贴在她小巧的耳廓。
“唔,听不到就不会害怕了。”他轻笑。
闻昭穗没有抗拒他的接触,半蹲了下来扒在轮椅的扶手,眼泪不由自主冒出,她随即用袖子狠狠抹去。
裙摆陷落在地面堆积的雨水中,鹅黄染上灰败。
可是池弋珂……你真以为我只是因害怕雷声而哭吗?
皇帝的旨意闻昭穗自然不能公然违抗,那是嫌命长。闻昭穗并不直接做什么,她只是闲闲撑着一柄绸伞站在池弋珂身侧。
他们之间没有再说话,好像也用不着再说什么,总显得有些多余。
两个内侍反应过来,刚想说陛下不让人照料四皇子吧,可人家长宁郡主的伞还罩着她自己,看起来并不是专门来给四皇子送伞的,反倒像是……要一起受罚,他们又不能上去把长宁郡主拽开。他们又想说陛下不让旁人与四皇子交谈,扰了四皇子聆听训诫,可长宁郡主却不说话了,好似起了兴趣,要和四皇子一同听。不止如此,闻昭穗还让他们大点儿声,不然她听不清。
不是,哪家郡主会专门在阴雨天出来听他们读《忠经》和《孝经》啊?
内侍被迫扯着嗓子读书,盖过了近处的一大半雷声,闻昭穗很满意,还让他们再接再厉。
她确实一听到雷声就下意识地紧张害怕,可心里又有一根弦拦着她,叫她不要走。
雨声很纯粹,映入她清澈晶亮的眼眸,面容褪去年少时的稚气,显出几分洒脱和张扬。
如果闻昭穗没有打那个喷嚏的话。
“告诉父皇,我认罪,甘愿领受责罚。”池弋珂抬手示意内侍过来,淡声道:“我愿亲自登门向户部尚书赔罪,也会自请禁足钟粹殿。如此,父皇可还满意?”
内侍松了口气,面容都变轻松了,其中一人颠颠地去回禀陛下。
闻昭穗垂眸看他,池弋珂拽着她衣袖轻轻晃了晃,一副百无聊赖的模样,“耗累了,我要回宫了,郡主也回罢。”
“你今日回去了还能再出来吗?”闻昭穗问他。
池弋珂不在意地反问:“郡主希望我出来吗?”
“给殿下看我最喜欢的一块玉佩,每日都戴在身上,喏,好看吗?”闻昭穗答非所问,只是在池弋柯面前晃了晃丝绦上系着的水苍玉。
盛夏的雨来得快去得也快,雨停了,云层缝隙中隐隐浮现虹光。
玉佩折射绚烂。
也许很快就能再见到池弋珂了,她想。
*
闻昭穗挨了罚。
还是皇后下的懿旨,说她违反宫纪,即日起就在将军府禁足一月,抄书思过。
她既然去找了池弋珂,也自是预料到了这样的后果。钻了皇帝话中的空子,皇帝不亲自罚她,皇后这位中宫之主也不会当作没看见。
不过若是不在乎面子的话,一个月不用去上学也还能接受。
难的是……如何与她爹娘解释。
闻堰这次没有维护她,他对闻昭穗冒雨也要去找受罚的四皇子一事感到了警惕,说闻昭穗这次胡闹确实该罚。
警惕的同时,他不由也开始考虑起闻昭穗的婚事。两年前被退婚的场面还历历在目,这次一定要慎之又慎,万不可看走了眼。至于四皇子,那本就不是阿穗该招惹的人。如今看来池弋柯不仅身有残疾,心智也算不上聪明。闻昭穗从前一味跟在崔修远身后,现在又与四皇子走得如此近,闻堰抹了把汗,当真是不明白他这闺女怎么想的。
洛邑的好儿郎这么多,他闺女怎么连挑都不会挑?
而方沁如则将关注点更多地放在了闻昭穗的身子上,担心她淋雨有损身体,连续几日都让厨房给汀兰榭送滋补羹汤。方沁如身不算好,所以从闻昭穗幼时便担忧她会不会从娘胎里带出什么病症来,所幸闻昭穗身子康健得很,无甚事情。但就算这样,每回着凉淋雨抑或磕磕碰碰之后,方沁如对她的关切照顾也都少不了。
今日送来的是一大碗松茸母鸡汤。
母鸡汤清亮,鲜香味绵长又莹润,不浓不淡正到好处。松茸被切成了片状,与虫草花一起漂浮其中,还有大枣与桂圆用来补气血。除了松茸,还有其他几种菌菇被炖进了母鸡汤中。被小火煮了许久,鸡汤浸入带有韧劲的菌菇,菇子的鲜味也被汤汁吸收了个七七八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