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宁……”池令倾刚出口叫闻昭穗,便看见阎夫子从后门走了进来,只得转回去。
阎先生年轻时曾是中书舍人,后进入翰林院,现已是翰林院元老级的学士了。莫说这些公子小姐,就连皇帝也要对他礼让三分。
头发半白的夫子精神矍铄,手里拿着把戒尺,步履稳健,在经过闻昭穗时停了下来。
“你就是长宁郡主?”他沉声问道。管事方才告诉他今日有新学生入馆,还是陛下刚封的郡主,应当就是眼前这个面生的小姑娘了。
闻昭穗连忙起身,弯身做了个拱手礼,“学生闻昭穗见过夫子。”
是个知礼的孩子,阎先生心想,随即看见了她身侧的池弋珂。随口道:
“不错,往后你和四殿下共用一案即可。”
如此他也不用费心再给这二人再找伴读了,阎先生捋了下胡子,满意地向讲坛走去。
民间学堂大多不收女子,更别提男女同席了。但弘文馆的学生数量极少,还都是些王公贵族,同样的,本朝名师就那么几个,于是便没有再将公子和小娘子们分开授业。
周盼朝闻昭穗投来担忧的眼神。
闻昭穗坐回木椅,一时没反应过来。什么叫……往后?她心底一沉,忍不住再次悄悄打量身侧的人。
上回被池弋珂拒之门外,她还是有些气的。虽然两人一点儿也不熟,但人与人之间基本的尊重还是要有的吧?
而现在她又不得不和池弋珂坐一块。
“可惜,让郡主失望了。”池弋珂并未看她,自顾自地在瓷白砚台的清水中润笔、蘸墨。
“算了,那就这样吧。”闻昭穗连客套话都懒得说了,认命地拿出书本翻开,稠密的文字挤入眼帘。
醒木拍桌的声音响起,闻昭穗一惊,抬头看去。
讲坛上的阎先生怒容乍现,锐利的眼神扫向了二皇子池奕白旁边的空位,上面只有胡乱摆放的笔墨、皱巴巴的宣纸。
“世子今日是迟到还是又不来了?”
“先生,世子说他身体不适,故而今日来不了。”二皇子回道。
他相貌并不出众,但眉目温润,笑意谦和,让人感到如沐春风。
“找人给他带句话,下回早点来领戒尺,不然老夫就打的他再也踢不了那劳什子蹴鞠。”
阎先生说完便开始讲学了。声音浑厚具有穿透力,谈及经典时如数家珍,娓娓道来,不愧是翰林院大学士。
看来这一上午也没有那么难熬,坐的靠后还能偶尔跑个神儿,闻昭穗托着腮想。更重要的是,池弋珂一句话也没有再跟她说过,她感觉轻松多了。
晌午,她和庆阳、周盼二人去弘文馆的膳房一同用了顿简单的午膳。之后三人走到弘文馆后院宫殿的抱厦中,稍作歇息。
“这点心也太甜了些。”周盼没吃两口便开始喝茶。
说起这个池令倾深以为然,摇着团扇道:“本宫原还想着膳后用些甜食,弘文馆的厨子莫不是在敷衍了事?银霜,去告诉他们不会做就别端出来讨本宫厌烦,闻着就腻味。”
“我带了绿豆糕,你们要尝尝吗?”闻昭穗示意素馨拿出包好的糕点,放在楠木方几上。
她生怕自己学累了饿着,一早就让素馨将昨日刚做的绿豆糕带上了。
池令倾凑过来拆开油纸包,绿豆清香飘出,青绿的糕点或圆或方,上面还有模子印出的花纹缠绕,一个个摆放整齐,“这不会也是你做的吧?”
“是啊。”闻昭穗率先拿帕子捏出一个方形的,一口咬下了一大半,碎屑掉落在帕子上。她两腮鼓鼓,像个捧着松果的小松鼠。
“郡主真是厉害,连糕点都会做。”周盼惊讶道,随即也取出一个。绿豆糕是种十分寻常的糕点,她之前也常吃。长宁郡主做的看起来挺精致,想来味道应该与那些也差不多。
谁知下一瞬她就推翻了这个想法。
糕点细润绵软,入口即化,绿豆清甜沁入心脾,驱散了初夏的暑意。再咬一口,竟还尝到了咸香的芯子,和外层凉甜的糕体融合,滋味融洽奇妙而丰富。
虽是甜点但完全不腻,相反,长宁做的绿豆糕还十分清爽解腻,能感到绿豆原本自然的清香一丝丝进入味蕾。
周盼低头看剩下半块绿豆糕,金沙般的流心馅在青绿糕点的凹陷中熠熠生辉,眼看着即将再次溢出来,她忙一口吃完。内馅微咸还带着奶香,口感沙沙的却也不干涩,在唇齿间静静流淌化开。周盼吃完又拿了一块,意犹未尽道:
“你这绿豆糕是什么馅儿?不光金灿灿,还好吃的紧。”
“这是我昨日刚做好的咸蛋黄流心,用白酒去过了腥味,还加了点牛乳。没有寻常奶黄馅那样腻,除却做绿豆糕馅料,还可用在许多糕点里。”闻昭穗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