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还是个学生,她才刚结婚不久。
但她问出这番郁结时,张初越只是定定地看着她,五指拢住她的胳膊,紧了松,松了又更紧,好像在感受此刻情绪的真实。
她说——觉得应该陪陪她。
张初越喉结微滚,气息里有一瞬的凝窒,他倒是,从来没想过。
从小到大,不管发生任何事,谢澜要强,永远都是谩骂和指责,她和父亲纠缠那么多年,出轨报复也没少做。
他只觉恶心。
从来没想过,没想过陪陪她。
夜晚的灯寂静地照在那一拢长身上,温霁双手撑在他胸前,靠近他:“张初越,门都关上了,你别怕。”
“她叫我滚出家。”
温霁清瞳微愕。
张初越勾了下唇:“入伍的话他们就没办法把我找回来了,我认真的,叫我滚我真的不会再回来,不然说出去的话就没人信了。”
温霁忽然想到谢澜因为她假装怀孕这件事,也让张初越过年别回家。
她当时只当是玩笑。
因为没有将她视为亲人,自然不会在意她说的任何话。
对亲人说再重的话也没关系,无论如何都断不了血缘,所以孩子总是在各种利箭下成为了靶心。
温霁望着张初越,没有说话,只是眼眶渐渐潮湿雾化。
张初越看着她的眼,手却不知该安抚她哪儿,僵着揉她的手臂:“但她对你没什么,看不顺我罢了。”
轻描淡写的一两句话,温霁还想再追问,人就被他压了上来:“睡吧,再不睡我就当你还有精力干别的事。”
温霁双手抱住他的腰,用脸颊蹭他的脸,轻声呵道:“张初越,晚安。”
他不是急性的人,说完这种话又做房事,她当他没认真听。
温霁那句“陪陪谢澜”和他记忆中“出轨的母亲”重叠,让他始终无法定下心神坦白。
掩了真相,还要她不明就里地和他一道与家族割裂,甚至将她对谢澜的孝顺当成多余之举。
张初越觉得自己才是那个蠢笨之人。
得了个宝,还自以为是在包容她的无知。
她怎么是无知,她的情感触觉敏感,刚才在一点点地探他。
安抚地要撬开他的心匣,他应该跟她说自己看不惯一个母亲背着丈夫游戏在各种男人之间,明明不爱还不肯离婚。
可在她说出那句“妈妈才是那个最难受的人,我们应该陪陪她”时,他犹豫了,说不出口,他竟然怕温霁讨厌谢澜。
他自以为自己对待女性足够尊重,但在温霁这句话面前一无是处。
他也只会逃离这个永远争吵的家。
别墅园区道路幽寂,两边低矮精致的花园洋房投向夜空,冷清的不止是冬日的空气,还有灯火灭尽的楼宇。
张初越走到安保亭,将烟盒递了过去,道:“我想看看自家车辆的出入记录,麻烦了。”
这个月,张晋霖没回来过。
张初越放下出入记录,扯了下唇,低头抽烟,保安大哥笑:“这么冷的天,还不回去?”
“等抽完这根吧。”
对方眼神挑了下他无名指上的戒指,揶揄道:“怕家里那位见了不让你抽?害,女人都这样。”
张初越眼神一落,星点的烟随风散下,温温的热舔在指头,他忽然有些想笑。
他家那位见着他抽烟,只会吵着也要抽一支。
鲜活的,有脾气的,红润的,带劲的……
张初越垂眸将最后一口吸尽,烟蒂碾在烟灰缸里,说了声:“走了。”
“欸,先生,你的烟。”
张初越胸廓微展,说:“不能让她瞧见,送你了,辛苦。”
张初越往回走的路上,一道夜路长长。
令他想起了那个门铃无人应答的下午,他在门外等得汗流浃背,无人为他开门的家。
只是此刻再一抬头,两片楼宇划分的夜空下,悬着一轮月亮。
他看见有道娇影双手环胸地四处张望,他站在暗处,她就只会往车库出来的地方看,背对着他。
脖颈伸长,他走过去,影子压着她地上的影子,忽地低头一嗅。
温霁似有所感,蓦地回头,一双幽暗处耀眼的眉目把她吓了一跳,双手捂住了嘴巴。
张初越俯身,一道手就要揽上她腰,迎来她一巴掌拍在他左胸处,夜里红着兔眼睛说:“你半夜出去干什么!”
他没头没尾地说了句:“如果我念中学那会认识你,就带你回家。”
温霁一脸惊吓地看他:“张初越!你念中学的时候我才小学,你高三我才初一,变态!”
他揽着她进院,铁门落锁,说:“你想什么?单纯带你回家而已。”
温霁的手推了推他肩头,低声道:“别,在你爸妈家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