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跑到一半,忽地想起自己屋里还有一盘糕点忘了料理,一时间愁肠百结,登时就可惜地愁眉苦脸起来。其实那糕点又不会跑,留在他屋子里,待他回去了,照样还是他的。可久安有自己的一套心思,所谓食有时,新做的糕点空留了半日光景自是消了大半的滋味,他虽贪嘴,可也挑嘴啊!
那糕点粉粉白白的小小一块,甜甜蜜蜜地堆成个小山。却物是人非,实乃可悲可叹!
这样一想,久安就又饿了!
他是万万禁不起饿的,但凡腹中一饿,于他,那便是天地变色的光景。
他强撑着走到了扬州城最大的一家酒坊,抬头虚弱地望了一眼招牌,仅是看见了那“林记”二字,便天旋地转地往后踉跄了几步,不想那几步还踩了块石子,摇摆间,就痛快地向后倒了过去。
他半睁着眼睛,苦着张脸,心里想着糕点,念着师父,幼小的内心很是煎熬,就耍赖似地不愿起来。
“你……这是怎么了?”
此时,一个声音犹豫地从久安的脑袋上方飘了过来。
久安委屈地说:“我饿。”
那声音顿了顿,随即是一阵环佩叮叮的声音,再然后,一双手捏着一块酥糖放到了久安的眼前。
“呐,给你吃。”
腻腻的甜香让久安登时有了力量,他立刻就不难过了,飞快地坐起了小小的身体,他一把就夺过了那指间捏着的杏黄酥糖,囫囵一口地塞进了嘴里,用力地吮吸了起来。
“你别急,我还有。”那声音笑了笑,然后说:“也给你。”
久安的面前出现了一包扎着绣带的鼓鼓锦袋。
久安难以置信地将还未融干净的酥糖一口吞了下去,劈手就去接那袋糖。拉开袋口,一抓一把地塞进了自己的嘴里。
及至他将两腮都装得再也无法容纳了,才作罢地暂时拢起了袋口。
这时,他才有心思去看那袋糖的主人。
这一眼,让久安嘴里的糖咕噜噜地滚出了大半。
眼前的这个华服男孩,带笑望他,可是太漂亮了!
“我叫林壁堂,你叫什么?”
风和日丽的天幕微微有些风,男孩的眉毛眼睫泼墨似的幽黑乌浓,及至口鼻,却是红红白白得十分秀美分明。
这几种颜色忽如其来地迷住了久安的眼睛,继而拼凑成了久安的心跳。
咚—咚——咚————
咕噜噜地又滚出了嘴里的酥糖,这次是滚了个干干净净,小小的嘴唇张了张,他学着容师父痛快的口吻说:
“姐姐,你嫁给我做媳妇儿呗!”
第2章 商贾子弟
事情的后来,当然是久安最终没能娶到林壁堂做媳妇。五岁不行,十五岁不行……估计到了五十岁一百岁也是不行的。
这不仅仅因为林壁堂不是“姐姐”,扬州首富林家的七少爷——林壁堂,就算是“姐姐”,也绝对轮不到久安来占这个便宜。
林家是扬州城有名的商贾,生意之大几乎垄断了江南大半的丝绸茶叶古董……而其中远近驰名的,便是林记的酒。
林家祖上挑着一担子酒走街串巷发得家,以至于林家人对酒,有着深深的执着。林家的老老小小,从颐指气使的大老爷,到刚进门的小媳妇,都会制酒。
醇香绵软的酒,豪放粗狂的酒,苦涩陈远的酒,魅香醉人的酒……每一种酒都有一个美妙的名字,每个名字后面都藏着一段往事。
林家的酒,是活鲜鲜的。饮林家的酒,喝得是一时痛快,品得是一段情怀。
而让林家闻名大殷的,却又恰恰不是林记的好酒。
不是美酒,而是——美人。
林家人天生都是一副风流模样,这中间,就出过一个大美人——林佑熙。
原来这林家往前说三代,是有一脉弃商从医去了殷都的。这一去却是不得了,竟是一朝医选及第,效力殷宫!至此一步步,三代人,出了一个御医殿总管,一个御医殿奉御,一个堂前御保。那林佑熙就是最后的那一个御保,大约是模样太好了,人总记得他如何如何美,竟都看淡了他的医术如何。后来,林佑熙就因着这好模样被烨宗瞧上了,竟是要立其做与皇后比肩的——侍君。
只可惜,红颜薄命,蓝颜亦如此,离着册封几天,一场大病,就呜呼哀哉赴了黄泉。一说是病死的,一说是让不满的太后害死的,总之林林总总不尽相同。
林佑熙虽死,但林氏这一族的荣华却由此开始。
殷都的林家是死干净了,于是,烨宗就把优渥的恩典尽数给了扬州的林家。将官家垄断的盐铁生意,分了林家一杯羹。
至此,林家成了大殷屈指可数的皇商一氏,风头正劲,连扬州城的官府都不敢招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