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一盏茶的工夫,新选的副随逃也似地告退了,而身后的陆宣与齐青也意犹未尽地吵完了一架。袁峥在苦涩刺鼻的药粉气息里,等来了季川西与卓真。
卓真走在季川西前头,先一步开口,“七爷,喝过药了?”
袁峥抬了抬手,开口道:“人去拿了。”
季川西紧跟而上就笑道:“我虽不大懂,不过瞧七爷的伤是好多了。”
卓真也“嗯”了一声,坐到了袁峥的身边,袁峥的前胸实则也是带了伤,不过远没有后背那么重,已快要愈合。
“别瞧我了,你身上呢。”袁峥记得卓真与陆宣冒险来救的好,这时便对卓真关心了一句。
卓真还在盯着袁峥悚然的后背,这时便漫不经心地轻声答道:“跟七爷的比,那都算不得伤,早好了。”
袁峥见状,心想自己是欠了这二人一份恩情了。
季川西也落了座,从袖口拿出了一封信,递给了袁峥,“霍帅的信,刚到,还没拆呢,先拿来给七爷你瞧。”
袁峥接过,拆了细看起来,末了,他抬起头来,低声问:“速布台如何了。”
陆宣闻言,大大咧咧地走了过来,一拍胸膛,豪气干云地喊道:“关着呢,七爷,怎么着,可要我给他上刑?”
袁峥颦眉,“不准动他。”
陆宣“啊?”了一声,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地看向季川西。
季川西也探身去问袁峥,“七爷,这是霍帅的意思?”
袁峥将目光扫向手中的信笺,淡淡地答道:“不,是皇上的意识。”
众人间寂静了,“皇上”一词久违而又沉重地砸向了心口——他们还欠皇上一个人,如今人没有,便欠了一个交待,可这两样,可眼下,都交不出来。
齐青细长的凤眼瞥了一眼袁峥,实则也不清楚当日的来龙去脉,分明万无一失的事,兀然就出了差池,可他从陆宣的口中套出了不少,便也能猜出个七七八八。他动了动嘴唇,实则有满口的讽刺嘲弄,只是当着袁峥,忌讳着不说罢了。
袁峥自知众人心中的担忧,此刻便朗朗开口说道:“寻查之事,我心中有数。若是日后不负皇命,定是众人一同受赏,若是其事有变,我一人独担,必不连累尔等。”
季川西面容平和,轻轻地反驳了一句,“七爷这是什么话,咱们几个同心同德,必是有福同享有难同当的。”
陆宣听了连忙点头,“正是老季这个意思。”
卓真不偏不倚地目视前方,是谁都不看,口气凉凉道:“咱们之中,若是有那贪生怕死之辈,尽可趁早说了,免得日后受了拖累。”
齐青自然听出言外之意,冷哼了一声,别过了脸去。
袁峥不在此事上纠缠,站起了身,道:“给我备件衣裳罢,我得去见一见速布台。”
陆宣嚷嚷道:“哟,七爷,你别动了,我让人把他带来就成。”
袁峥转了身,面对了众人,“记着,往后,当着速布台的面儿,还给他做北夷王爷的脸。”
陆宣惊得将嘴张成了一方深不见底的岩洞,而余人也是一怔。
“夷王病死的事儿,我也是同你们说过的。早前也一并禀报了霍帅,这样的大事,霍帅八百里加急,便一报传到了皇上跟前。”
袁峥叹了口气,接着解释说道:“纵使咱们此番当真能大败北夷,可北夷王族在那地界上称王那么多年,那儿的百姓早就不认旁人了。再说那夷地风俗也与咱们中原不同,咱们的人也治不了……”他将手中的信给季川西扔了过去,“皇上的意思是,树倒猢狲散,但若能再扶起一棵树来,那些无处可去的猢狲也只能照旧回到树上去,岂不是一举两得。”
陆宣老实地说道:“没明白。”
袁峥一抬下颌,道:“问川西。”
季川西飞快地将那信看完了,震惊地抬起头,“皇上要扶速布台称王!”
陆宣僵住了神情,三魂六魄全飞了。
“为何是速布台?!”卓真惊问了一句。
袁峥那边点了点头,接着轻描淡写地动了动腰背的筋骨,“那扶起的树必不能是日后繁茂之辈,速布台称王不行,当个傀儡却是足够了。”
季川西思前想后,半天答不出一句来,“那……那……”
袁峥走出了几步,捏了捏厚实的肩膀,淡淡道:“你们也换身衣裳,随我一同去见速布台。”
连云山,主营。
杨正春一圈圈地拆去了林壁堂眼前的白纱。
云生愣头愣脑心惊胆战地站在一旁,提心吊胆地等着林壁堂睁眼。
待那白纱去尽,杨正春轻柔地拿素净的帕子擦拭了林壁堂眼周的药垢,接着尖声细气道:“林公子,且睁眼瞧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