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壁堂脸上无异,眼睛里冷了几许——有我在,你怕什么,真是输人又输阵。
袁峥紧盯着久安牵着的衣袖使狠劲儿,背在身后的拳头攥了起来——你肯求他却不求我。
林壁堂撩了久安一下,随即和气着脸对袁峥道:“卫长大人切莫往心里去,林某久居南地,诸多规矩不谙,若是有失礼之处,还望海涵。”
袁峥冷着脸,“林公子多虑了。”
三人间一时无话,日光当空,照耀得心事各异的三张面庞。身后是蜿蜒而上直通天边的长河,马匹接连,水声伴随嘶鸣。
就这会儿寂静的工夫,地上的母马与小马都利利索索地站了起来,鼻息相交,一大一小,依偎着亲近起来。
久安看着看着便触景生情,一时想起了家中的父母兄弟,不禁低声问道:“我今晚就回去写封家书,待壁堂你回去了,带给我爹娘。”
林壁堂心中略有不悦,以为这没良心的小东西尽想着自己走,可面上仍是平平和和,“又没心没肺了,怎么把容师父给忘了。”
久安摇头,“不是我把容师父忘了,乃是我怕容师父四处走,我若写了信央你带去,岂不是为难你?”
林壁堂笑着回了一句,“你这体贴劲儿要是放在别处,那该多好!”
久安被日头晒得有些涩眼睛,便伸手揉了揉,随即眨眨眼,又低头揉了揉,接着再眨了眨眼,且眨且说:“我竟如此不知体贴了?”
林壁堂担心他揉坏了眼睛,一边拉他的胳膊,一边道:“可不是么!”
此情此景,袁峥可有些听不下去了,这一唱一和地着实叫他心火渐旺。他走出几步,连头都不回地说道:“我还有要事,就不奉陪了。”
林壁堂称心如意,乐得他早点走,“卫长大人慢走,恕不远送。”
久安一时不明白袁峥为何如此这般来去匆匆,只是挣扎着看着袁峥的背影,艰难地发出一点声音,“啊?……好……好走。”
他不说还好,一说袁峥更生气。他提气迈步,越发走得快了,怒火攻心地想着,混账东西,竟是连留都不留!
袁峥风驰电掣地走到了自己坐骑边上,利利落落地抬腿跨上马背,他抖着缰绳最后瞧了一眼久安,只见他果然是没望向这里,竟是被林壁堂捧着脑袋看眼睛。袁峥顿时又烧起了一捧怒火来,他暗骂几句,头也不回地驾马回了东营。
而甫一入营就有将士持戟上前,恭恭敬敬地将他引至营后的一片小小习场,这片习场不比主营里的校场宽阔,但也能容得几百人操练。不过时值正午,并无营队出练。便恁得空空荡荡起来,只一边的一处树下摆了桌椅,坐了人。
桌为长几,几上一壶清茶,杯子若干,中央竟还盛了一小盘的干果点心,各色均沾。树荫倾下,倒是难得凉爽。
袁峥阔步走了过去,一入树荫便照着竹编的长椅重重地坐了下去。
季川西一看他这样子,便明白这是置了气的模样,细想之下,便牵扯出了林壁堂,不过他是敢想不敢问,只好说:“七爷,外头可是热?”
袁峥嗯了一声,并不多话。
一旁早就打了赤膊的陆宣一咧嘴,“七爷,要不你也脱了凉快凉快罢,这儿又没外人?”
齐青靠着树,恨不得立地成妖,把这一树的清凉阴气都尽收腹中,他打着扇子扯开了领口猛扇扇,细长的眼睛放出忍不可忍的光来,“黑炭子,别逢人就撺掇学你这野猴子样。”说完瞥了一眼陆宣胸口的护心毛,啧啧地一摇头,又瞥了一眼他肚脐眼边上抱团的毛发,费解地不禁问出了口,“这都怎么长的?”
陆宣爱惜地摸了摸,“呵呵,不是我老陆家的人,想长也是白想。”
齐青一翻白眼,“黑炭子,这玩意儿也就你敝帚自珍。”他忍不住又看了几眼,哼哼道:“唉,你属豪猪的?”
陆宣一瞪他,“老子和你一边儿大,你属什么老子就属什么?”他洋洋得意地一拍胸脯,“我爷爷和我爹也这样,皮光柔嫩那就不是我陆家的种!”
齐青继续看着陆宣的胸口肚脐,感叹道:“这可真是娘锉锉一个,爹锉锉一窝儿了。”
此话一出,连季川西一贯不打哈哈的人都笑了,卓真连日地满脸阴云,这会儿也掌不住地扑哧一下。袁峥心火势头正盛,倒是一时半会儿地笑不出来。
陆宣满不在乎地一拍手,“七爷脱了可比我气派多了,正经得是腱肉横飞,雄姿英发,不信你们自个儿瞧。”
季川西强忍了笑,问:“腱肉横飞是什么词儿,你有杜撰了。”
陆宣冲袁峥一咧嘴,“七爷你让他们见识见识,看是不是杜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