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百夫长卸了自己的盔,将调兵令随手扔到金遥迢怀里:“你是金城主吧。现下你官职最高,我们听你的。”
城中只剩三千人,但连城绝不可弃。
如今防守如此薄弱,消息一传出去,没几日一定会有人攻城。
金遥迢握紧调兵令,转头对纪盈说:“你随那些百姓一道离开,去求援。我们守城。”
席连也拉住纪盈的手:“若真有人截杀送信者,却无人拦我们至此,一定是想困死我们。一个定远寨城主,一个安国将军夫人,真出了事朝堂上的人又要大做文章了。”
“我若战死是尽本分,”金遥迢摇头,盯着纪盈,“可你不一样。你姐夫宸王如今是陛下属意的太子人选,你爹和哥哥的旧部如此多,你真出事,多的是不安宁的事,快走。”
夜风只需片刻就能吹得人浑身发冷,纪盈定了定心神,甩开了席连的手,指着城中尚未逃跑的百姓和兵士。
“你们若护我走,这些百姓岂不是明白这座城在劫难逃?你们还要花多少力气安定他们?”她解下披风,看着天边异象,是渐起风暴的样子。
“我丢脸半辈子了,这次若跑,下半辈子还得丢脸,”她苦笑,“我爹娘讲理的,我真死在这儿他们才不会闹。我哥走后他们就不打我了,只盼我活着。可我担保,我若此时逃回去,他们也会打死我的。”
席连还想再劝,城下一涌而出的百姓已经有人跑得只剩下黑点。
锋刃擦着风过,一瞬间城门上众人都喊着:“关门!”身后剩下的兵士都迅速至城门上戒备。
是远处的箭,不是射向城里的。
刚刚跑出去的百姓被远方来的箭射中,一个个倒在地上,凄厉叫声响成一片。
“攻城的人到了,也走不掉了。”纪盈喃喃。
“不是说要和谈了吗?怎么突然又……”席连皱眉。
纪盈叹气:“你道大炎就是上下一心想求和吗?若是上下一心,便不用偷偷进京求和了。”
金遥迢回过神来,立刻问起各个城门的守卫数量。
纪盈收拾了一番正要走,席连问“去哪儿”,她揉了揉冻得发疼的鼻子:“做我们该做的事,安抚军心啊。”
鸢城。
沈潇远困倦着晨起去公衙,跑到知府面前露了脸就问:“连城来消息了吗?按理说他们到那儿都一个月了,一个消息也没送来啊。”
“来得巧,刚到的,送信的人还没走远呢,正在厢房用膳。前段日子风雪大,不好送吧。”知府笑,将那信报递给沈潇远。
一切顺利。
沈潇远看着点了头:“陈将军来信也说他那儿顺利。哎,我也给他送个信,免得他担心夫人。”
公衙厢房,一个拿着连城令牌的兵士正用着膳。
十日前他割开了连城派出送信的兵士的脖子,抢了衣服夺了令牌。
换了封军报。
第三十日。
城墙上的砖瓦冰凉彻骨,夜间尤甚。
二更天,纪盈是在城门上被冷醒的。
她打着颤,浑身过了半刻才能动,睁眼是满目的雪和漆黑的天。
坐在她对面靠着城墙的金遥迢瞥了她一眼,无力说:“你接着守夜,我歇会儿。”
“好饿。”纪盈把已经破烂不堪的裘衣扔到金遥迢身上,嘟囔着。
三十天了,白日点过人数,加上硬从百姓里招的兵,起初四千人,现下剩下一千五百人。
粮草也在那副将逃跑的时候被毁了大半,现下挨冻受饿少人。
“冬天连草都没得吃,”金遥迢也抱怨,“别想了,饿死鬼是当定了。”
这城下的人是越来越多,从起初五六千,这几十日都增兵过万了,不知什么时候就要城破人亡了。
第35章 守城
席连在城墙上巡逻回来,轻叹一声坐到一边,扔了小瓷瓶给纪盈。
“药不多了。”他说。
天冻皮裂,这几日整日拉弓弦,纪盈整个手指都是豁口开裂。她用布裹着手掌,把瓷瓶放到怀中。
早上修城墙,午后削柴补箭,不入夜重算了人数重新布防。一整天了纪盈就喝了一碗根汤,黑漆漆的。
她捏着鼻子喝的,席连想告诉她那是什么煮的,她捂着耳朵跑了,怕听了更喝不下去。
“刚才一直嘟嘟囔囔的,做什么梦了?”金遥迢披上破损的裘衣问。
纪盈回想着:“三个梦。第一个是我十岁的时候,那年父亲生辰宴客,桌上有盘油水好足的肉,我当时给扔了,我现在悔死了……”
“停,下一个。”金遥迢咽了咽口水。
纪盈脸微红:“第二个是……在暖和的大房子里。”被陈怀抱着腿抵在床角。
人都要死了,总能想些好事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