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是山里草木丛生,树影葱茏, 只一晃眼的工夫, 那妖物的身影便消失不见了。四周黑漆漆的,连天上的月色都透不过繁茂的树冠。
“竟然追丢了。”山月愤然踢了踢地上的土块,“什么东西,也敢在尊上面前耍花招。”
梵音没接话。在夜色里,看不清脸上神情。
楚岚望她一眼, 声音轻轻的。
“对不起,是我不好。”
“关你什么事?”
“我凡人之身, 拖累尊上了。”
“少想些有的没的。”
她微微眯了眯眼,看不出来是在笑,抑或在思索些什么。
“本座也没有非要捉到他不可。”
“啊?”山月闻言诧异,“那我们追了老半天,是为了……哎哟!疼!”
她本是随意边走边说,却冷不防像是撞上了什么东西,猛地倒退一步。
然而定睛再看,眼前别无异样,只有高高矮矮的树,和林间几声虫鸣。
她小心地伸手探了探。
虚空中仿佛有一道看不见的墙,不许人越过分毫。
这时,就听头顶上忽然传来一个清脆的声音。
“哈哈哈,你这笨蛋,头上撞出包了没有?”
随着话音,一个白色的影子扑簌簌落下来,摇身一变,竟然是雾星。
山雀变成的少年,裹着一身白绒毛的冬衣,袖着手,乐不可支。
“你怎么在这里?”
“我探路到此处,里面是神明的地界,不得擅自闯入,我就乖乖在外面等呗。哪像你,不管三七二十一,一头往上撞,可闹笑话了。”
“尊上,你看他!”
山月捂着额头,委委屈屈。
梵音淡淡笑了一下,没理他们吵嘴。
却扭头问:“可曾看见有妖物吗?”
“尊上问那个,瞧见了瞧见了。”雾星忙不迭点头,“只是他跑得飞快,不知怎么的,这结界竟不拦他,一闪身进去就没影了。真是好生古怪。”
她脸上的笑意,便落了回去。
她猜到了是这么一回事。
只是出乎她原本的意料。
这里是琉璃山境,霁晓神君的洞府。即便是天帝来了,也要恭恭敬敬地拜谒。
即便是如今气象大减,不如当年,一只妖物罢了,怎么可能有随意出入的本事?除非……
她没有能细想下去,因为山月止不住好奇,在问东问西。
“尊上,那究竟是只什么妖啊?竟这样厉害。”
“不厉害,一只灯妖罢了。”
“灯妖?”
“嗯,从灯火中化生,没有实形的妖物。”
她想起那一夜,在蜃楼之中。
花楼的长廊上,所有的灯火,都在同一时刻向她扑来,织造出一个亦真亦幻的虚境。在那里面,对方化成了楚岚的模样,蓄意与她温存,想要……
她抬手摸了摸额前。
那里曾经是如意珠的位置。
罢了,此事不宜与外人道,说了他们也不懂。
当时,她本欲将他活捉,问清楚他胆大包天,意欲何为。他却有本事,从她的剑底下生生逃脱了。
其实是因为,彼时恰逢天亮。
没有一盏灯火应该留到天明,她自然也抓不住他。
她那时便看出了一些端倪,回房对楚岚道,小心此地隔墙有耳,一言一行都被人盯在眼里。
谁会对桌上的灯烛起疑心呢。
对方在房中默默看了一夜,想要变化作楚岚的样貌来迷惑她,可谓轻而易举。
再相逢便是今夜。
为什么镇上相传,夜里早早地熄了灯,便能躲着那妖物寻上门来。
为什么来了多少道姑神婆,连妖物的影子也没瞧见一回。
为什么妖气没有来路,就在他们的眼皮子底下,凭空出现在后屋。
因为他原本就只是一缕灯火。
趁着夜色悄悄地潜入凡人家中,吸取孩子们的精气。若是中途被人惊扰了,瞬间躲回火焰里就是。
神不知,鬼不觉。
要不是梵音以强大的神力,硬生生循着他的气息,将他牵出来,他今夜也一样能躲过去。
难怪他流的血,是红烛的泪。
当真有些意思。
“它竟然是顺着灯火逃走的,怪不得尊上让我熄灯呢。”
山月听得连连称奇。
“没想到,大千世界,无奇不有,连一盏灯都能成精,还知道吸人元气,努力修行,怪上进的呢。”
她说着,还要与雾星嬉笑。
“听见没?你都不如一只灯妖发愤图强。”